俄烏武裝衝突爆發以來，各界關切戰事進展的同時，也對諸多烏克蘭議題，出現眾說紛紜、各持一辭的解讀與闡釋。欣覽聞一先生《膨脹的帝國：土地收集史》與《硝煙中的雅努斯：烏克蘭》兩本專書，不但從歷史角度提供客觀的解答[1]，更令吾感天涯遇知音。因為遠在對岸的前輩對俄國與烏克蘭之認知，與在台灣專研後共國家的我，雖素昧平生，從未謀面，也未曾交流過，但見解與觀點竟有諸多相似處，這或許是英雄所見略同吧！
膨脹的帝國：俄羅斯土地收集史
硝煙中的雅努斯：烏克蘭
首先，烏、俄是否同源？誰才是「羅斯」之地繼承者？普欽（Влади́мир Пу́тин/ Vladimir Putin）對烏克蘭國家歷史的說詞[2]，充分展現出繼承「俄」羅斯傳統的歷史思維。長期執政的普欽在2012年第三度參選總統時，即提出將致力於「為俄塑造有利外部環境，促進俄國經濟持續成長發展和重回世界霸權」，這所謂的「普欽主義（Putinism）」從此不但是俄羅斯的國家發展方針，更是普欽歷史定位的目標。其對烏克蘭發動「特別軍事行動」之初，吾即提出烏克蘭將是成就普欽歷史定位的指標。如今在歐美排山倒海而來的一波波經濟制裁與對烏軍事支援下，戰事仍持續，更印證烏克蘭問題確實將成為決定普欽歷史定位的關鍵。
然而，雖然俄、烏皆源起於如同「中華民族的黃河」之「德聶伯河東斯拉夫民族」。但猶如聞一先生著作中指出，烏克蘭史學家[3]早就提出「烏克蘭-羅斯」這個與俄史上「基輔羅斯」針鋒相對的概念，因為其認為烏克蘭自古就是羅斯之地，羅斯就是烏克蘭的羅斯。反觀，自從俄國史學家索洛維耶夫（Sergey Solovyov）使用「基輔羅斯」一詞後，[4]俄國擁有了「基輔遺產」或「基輔羅斯遺緒」的繼承權。但基輔是烏克蘭人的中心，況且「基輔羅斯」之前當地是由「基」這樣的部族首領治理，雖然劉里克 ( Rurik ) 三兄弟紀念碑訴說著，被東斯拉夫人稱為羅斯人 ( Rus ) 的北方維京人 – 劉里克家族擴張，在基輔治理東斯拉夫之地，形成「基輔羅斯」的歷史。[5]俄、烏對基輔遺產的繼承爭論百年至今未休。聞一先生指出，「基輔羅斯」並非史上存在的真實「國名」，僅是部族聯盟名稱。但隨著「基輔羅斯」逐漸解體、俄羅斯東北新的公國興起（如莫斯科公國），而基輔地區烏克蘭民族亦開始單獨發展。俄羅斯民族和烏克蘭民族形成於十四至十五世紀的說法，俄、烏都未否認。
留里克紀念碑。（圖／wiki ©Дар Ветер ）
其次，有關烏克蘭的「國家」地位。自從1654年烏克蘭哥薩克（Kozak）赫梅利尼茨基（З. М. Хмельниччина/ Khmelnytsky）建立「Hetman」權力機構向俄臣服，以對抗大波蘭王國後，俄國就擁有烏克蘭現在德聶伯河東岸，並展開與西岸強權爭奪該地區。因此，1654年在俄國和蘇聯史書上被認定為「俄國與烏克蘭合併日」。但由烏克蘭國歌中：「我們是哥薩克民族」可知，赫梅利尼茨基起義抗波蘭卻是催生異於俄國文化，獨立烏克蘭哥薩克文明之濫觴。烏克蘭諸多文化源自哥薩克，如「Hetman」在烏克蘭文中即是部落首領之意（聞一先生譯為「蓋特曼」，但譯為「赫齊曼」實較符合烏克蘭文發音）；又如烏克蘭國會稱「拉達」（Rada），亦是來自哥薩克時期的會議組織。
烏克蘭哥薩克酋長赫梅利尼茨基（1595-1657）。（圖／wiki）
烏東三州（即頓涅茨克、盧甘斯克和哈爾科夫）在十七世紀中葉被併入俄國。凱薩琳大帝──葉卡捷琳娜二世（Catherine II）更將烏克蘭南部（包括克里米亞）和東南部一些地區組成「新俄羅斯」行政區。[6]不容否認凱薩琳大帝對烏克蘭這些地區發展的貢獻[7]，雖然其動機乃是基於領土擴張的內、外部殖民，但她也是鑄下讓「Hetman」和「烏克蘭化」消失，開啟「俄國化」政策者。[8]聞一先生指出，此種內、外部殖民的並行發展，正是「膨脹帝俄土地收集」的獨特發展史。此傳統在史達林時期卻成為克里米亞韃靼人被遷至中亞，控訴「大俄羅斯」迫害的關鍵，如同1932-1933年大飢荒之於烏克蘭人。
烏東三州（頓涅茨克州、盧甘斯克州和哈爾科夫州）在十七世紀中葉被併入俄國。（圖／wiki）
葉卡捷琳娜二世將烏克蘭南部和東南部一些地區組成「新俄羅斯」行政區（黃色區塊處）。（圖／wiki）
儘管俄、烏間有錯綜複雜的歷史脈絡，但吾完全認同聞一先生所述，「利益」與「地緣政治較量」才是現今爭執的根源。利益除了領土外，更重要的是土地所衍生的其他「利益」（如：資源）；以及俄烏爭辯中的「去工業化」、「非天然氣管道化」等問題。[9]因此，當膨脹帝國俄羅斯遇上烏克蘭這個兩面門神雅努斯，俄國希望烏克蘭能成為俄國門戶的守護神，但烏克蘭卻面向西而未看護東方，戰爭因而爆發。吾深刻期盼兩岸民眾與領導人能睿智地認清俄烏衝突本質，而聞一先生的這兩本專書即有助於此。以烏克蘭為鑑，避免台灣淪為繼中東、烏克蘭等地，成為歐美西方強權與中、俄為主的東方集權，爭奪混戰的場域。
膨脹的帝國：俄羅斯土地收集史 (電子書)
硝煙中的雅努斯：烏克蘭 (電子書)
[1] 詳參：聞一，「膨脹的帝國：土地收集史」，英屬蓋曼群島商網路與書台灣分公司(大塊文化發行)，2023年1月；聞一，「硝煙中的雅努斯：烏克蘭」，英屬蓋曼群島商網路與書台灣分公司(大塊文化發行)，2022年12月。
[2] 普欽對烏克蘭國家的歷史闡釋：「烏克蘭對我們來說不僅是鄰國，而是我們自己的歷史、文化和精神世界不可或缺一部分」。
[3] 如格盧舍夫斯基提出「烏克蘭-羅斯」；烏克蘭著作《帝國》的作者諾索夫斯基等人強調在十三世紀的一些地圖上，羅斯和莫斯科公國是兩個不同的地區；烏克蘭史家和政論家亞．穆紮法羅夫則認為古代不存在基輔羅斯的稱謂，這個國家叫做羅斯或者更廣義稱為羅斯之地。
[4] 聞一，「硝煙中的雅努斯：烏克蘭」，前揭書，頁278-279。
[5] 聞一，「硝煙中的雅努斯：烏克蘭」，前揭書，頁262-266。
[6] 聞一，「硝煙中的雅努斯：烏克蘭」，前揭書，頁330。
[7] 如聶伯城等德聶伯河南部沿岸城市即是從葉卡捷琳娜開始發展起來。
[8] 聞一，「膨脹的帝國：土地收集史」，前揭書，頁289-290。
[9] 聞一，「硝煙中的雅努斯：烏克蘭」，前揭書，頁336-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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