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仁／人的真實感觸，才是歷史真正的呼吸──跨越時空合作的戰爭詩繪本《冷不防》

說實話，我對二戰期間的台灣史總有一些「戒慎忐忑」的問號。因為這是一個非常奇特的「複視時期」，國族認同的錯亂讓不同立場的人來書寫，可能會寫出迥異、參差的內容吧？即以美軍轟炸台灣來說，儘管死傷人數可能不少於二二八，卻因歷史的錯綜變化，被凝視、省思的力道遠遠不及二二八。但這些歷史的問號只屬於歷史學家，撥開殖民、母國／內地、皇民⋯⋯層層名詞的糾葛面紗，歷史的核心處只是一個一個真真實實的人。

人的真實感觸，才是歷史真正的呼吸。

繪本《冷不防》便是如此充滿了心跳與體溫，讓我們看到一個活生生的人對於生活中「冷不防」遭遇到的大小事件，以心，以詩，所回應出來的真實記錄。

這份記錄是由經歷過台灣1943-1945年間空襲歷史的詩人，和2022年台灣新生代的繪者、編者合作，所創生出來的。這樣「跨時空合作」的繪本，呈現出了兩個很特別的地方。一是文本呈現，一是視覺表現。兩者都令人驚艷！

首先，書中的文字是經過另一種「複視」重組，才結晶出來的。

原始材料是詩人楊雲萍（1906-2000）以日文創作的六首詩，由葉笛（1931-2006）漢譯之後，再由繪者王春子以裁縫之手，選詩、採句、混融、組串成全新的繪本文字。這樣的「詩繪本」，大大不同於我們所習見的「一首詩繪本」或各詩獨立的「詩選集繪本」。這樣由特別視角串組出來的全新敘事，讓六首原詩被再次蒸餾、融滙成了一首有機整體，看似大膽，實則更貼近詩人原旨。可以說，繪者和編輯透過這本書，示範了一種全新的創作手法。這啟發了我們在面對歷史素材時，得以擁有更寬廣的再創作空間，而不必拘限於表象的忠實。

台灣作家、歷史學者楊雲萍。

台灣詩人、評論家、翻譯工作者葉笛。

插畫家王春子

在視覺表現上，王春子以她一貫擅長的構圖，「以簡御繁、以靜制動」，讓充滿戰爭、暴力的場景，靜凝成一幅幅的生活畫面。封面上的父女出遊，明明是一場日常而又溢滿微笑的圖景，傘上卻無聲的點出了主題。第一頁裡，爸爸頂著風雨往前，既是寫實的畫面，也是隱喻全書的一個中心意象。時代的風雲變化恰如天候，人遭逢其間，哪能不低頭呢？

冷不防(隨書附別冊)

時代的風雲變化恰如天候，人遭逢其間，哪能不低頭呢？（圖／《冷不防》內頁）

說的是空襲，卻由身邊小事開始；主題如此嚴肅，連貫的畫面卻如此生活。像「冷不防美人向我訴說愛意」那一頁，小女生拉長了爸爸的手，真是童趣十足！而正是這種童趣（和其後街上的生活景象）才反襯出了戰爭的可怕。而即使在最殘酷的空襲畫面中，繪者依然下筆節制。「冷不防石頭喊叫出來」詩人寫得內歛，繪者也相應處理得冷靜、詩意而有張力。收尾遠去的機群和閃著光暈的白鳥，交替的則是戰爭與和平的祈願。

小女孩拉著爸爸的手，展現出童趣，也映襯出後續戰爭的可怕。（圖／《冷不防》內頁）

「冷不防石頭喊叫出來」詩人寫得內歛，繪者也處理得冷靜、詩意而有張力。（圖／《冷不防》內頁）

以遠去的機群和閃著光暈的白鳥，呈現戰爭與和平的祈願。（圖／《冷不防》內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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