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屆（2020年）法國安古蘭國際漫畫節2月2日落幕。這場國際漫壇年度盛會，再次以豐富多元的展覽、講座等活動款待來自世界各地的漫迷。值得一提的是，這場漫畫產業盛事背後，有一群法國漫畫家擴大幾年來的「漫畫家權益」運動，在漫畫節期間罷工，工會代表也與來訪的法國總統馬克宏會面陳情，並在頒獎典禮上集體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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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作者就沒有漫畫！」
2014年，法國漫畫家曾就退休年金議題向官方陳情，漫畫從業人員工會（Snac-BD）這幾年也在安古蘭漫畫節期間召開大會，並公布漫畫家收入年度報告，呼籲官方重視創作者權益。今年安古蘭漫畫節甫開幕，漫畫家工會代表、漫畫節高層及安古蘭漫畫城區（la Cité BD）高層曾齊聚討論這項議題，安古蘭藝術總監波將（Stéphane Beaujean）建議仿效法國電影票「特別附加稅」（TSA），開徵紙本漫畫附加稅，工會代表擔心這樣反而降低讀者購書意願。
漫畫家們近來組成「作者行動聯盟」（AAA），在漫畫節第二天罷工一小時，於市區歐漫名家艾爾吉（Hergé，《丁丁歷險記》作者）雕像前集合抗議。示威者在雕像左眼貼上 X 型紅色膠布，抗議看板上的歐漫知名小狗米魯（Milou）也做類似打扮，象徵多數漫畫家收入微薄的現況。根據2014年的調查報告，36%的法國漫畫家收入低於貧窮線（月收入低於1015歐元），女性漫畫家則達50%。五百多位漫畫家浩浩蕩蕩往市府方向出發，希望喚起大眾注意。總統馬克宏當天造訪安古蘭，與漫畫家代表餐敘，了解他們的心聲。
漫畫家在安古蘭市區集結抗議。（攝影 / 林莉菁）
艾爾吉雕像被貼上紅色膠帶。（圖片來源 / charentelibre.fr）
場外抗議，場內同聲呼應。2月1日頒獎典禮上，紀念歐漫知名編劇葛西尼（René Goscinny, 1926-1977）的編劇獎（Prix René Goscinny）頒給了維爾曼（Fabien Vehlmann）與德波納瓦（Gwen de Bonneval），兩人領獎時指出，葛西尼曾想籌組工會，結果遭開除，當時只有少數同業敢出面支持，他們呼籲當今漫畫家們應團結一致，並邀在場作者們一同上台，紛紛拿起白紙遮住臉龐表達「沒有作者就沒有漫畫！」訴求。隨後頒發「黑色類型漫畫（推理／警匪等）獎」時，漫畫家馬諾（Emmanuel Moynot）赤腳上台領獎， 象徵鄙視穿皮鞋的權貴。
漫畫家以白紙遮臉表達「沒有作者就沒有漫畫」的訴求。
「黑色類型漫畫獎」得主馬諾赤腳上台領獎。（攝影 / 林莉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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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大革命漫畫獲獎。日法名家獲頒榮譽獎
2020年終身成就大獎得主Emmanuel Guibert。（圖片來源 / wiki）
漫畫家們在葛西尼編劇獎時示威，而葛西尼這位名編劇的知名漫畫之一，就是跟羅馬帝國對抗的《高盧英雄傳》（Astérix le Gaulois）。1月30日漫畫節開幕時，曾獲此獎的法國漫畫家基佩（Emmanuel Guibert）獲頒「終身成就大獎」（le Grand Prix）。他在2014年曾經來台灣演講，以美國大兵友人回憶為本的《阿蘭的戰爭》也在台灣出版。他描繪國際人道組織行醫濟世的作品《攝影師阿富汗記事》（le Photographe）享譽世界，他編寫的兒童漫畫《小阿力歐》（Ariol）曾改編成動畫影集上映 。
La guerra de Alan / Alan's War
阿蘭的戰爭：烽火下的荒誕與日常，一個二戰大兵的意外人生
攝影師阿富汗記事：The Photographer
本屆好書競賽得獎作品。（圖片來源 / 安古蘭漫畫節官網）
安古蘭好書競賽（la Sélection officielle）是法語漫畫界的年度重頭戲，今年「最佳作品金獸獎」 （Fauve d'Or）頒給了《法國大革命：自由之章》（Révolution : Liberté） 。夸徹勒（Florent Grouazel）與羅卡（Younn Locard）聯手完成這本300多頁的作品，續集〈平等之章〉與〈革命生或死〉兩冊也將陸續出版。本書透過一名流浪兒、 一個平民少女、一名不得志的記者與一位巴黎三級會議貴族議員等人經歷，帶領讀者在大革命期間的巴黎街頭與殿堂穿梭，法國各階層之間的矛盾與衝突歷歷在目。簽下這部革命三部曲的出版社Actes-sud 原本只出文學書，後來開闢漫畫線，他們旗下的《彩色小馬國奇遇記》（Les Vermeilles）也拿下「最佳兒童與青少年漫畫獎」（Prix Jeunesse）。
最佳作品金獸獎：
《法國大革命：自由之章》
法國大革命：自由之章
最佳兒童與青少年漫畫獎：
《彩色小馬國奇遇記》
《法國大革命：自由之章》作者Florent Grouazel（右）與Younn Locard（左）。（攝影 / 林莉菁）
最佳新人獎（Prix Révélation）由英國漫畫家凱斯勒（Joe Kessler）的《窗之集》（Lucarne）獲得。他從小看《鼠族》作者史畢格曼主編的《RAW》雜誌長大，深受美國漫畫家桑多洛（Frank Santoro）與日本漫畫家橫山裕一影響。本書繪製手法類似版畫，圖像中每種顏色用個別紙張繪製，透過電腦將各圖層疊合。即使套色時有些許誤差，作者欣然接受。
最佳新人獎：《窗之集》
《窗之集》內頁。© Joe Kessler
最佳新人獎得主：英國漫畫家Joe Kessler。（攝影 / 林莉菁）
以女足為題的法國漫畫《足球鐵玫瑰》（Saison des Roses）贏得最佳人氣獎。本書描寫巴黎郊區一個女子足球隊的奮鬥過程，球隊得知俱樂部不支持她們參加全國賽，寧可把預算撥給男子隊，決定放手一搏。作者瓦希（Chloé Wary）表示，自己從小聽從父母意願習舞，長大後才選擇加入足球隊。
最佳人氣獎：《足球鐵玫瑰》
《足球鐵玫瑰》內頁。© Chloé Wary
瓦希（Chloé Wary）以《足球鐵玫瑰》獲得最佳人氣獎。
加拿大漫畫家賽斯（Seth）經營多年的作品《克萊德電扇公司》（Clyde Fans）獲評審團特別獎，Seth領獎時感謝最早支持他的Drawn & Quarterly出版社。義大利漫畫家南尼（Giacomo Nanni）作品《神來之章》（Acte de Dieu）從人類之外的角度切入敘事，獲最佳膽識獎（Prix de l'Audace）。
評審團特別獎：《克萊德電扇公司》
最佳膽識獎：《神來之章》
左：加拿大漫畫家Seth。右：義大利漫畫家Giacomo Nanni。（攝影 / 林莉菁）
最佳膽識獎《神來之章》內頁 © Giacomo Nanni
日漫作品方面，《東京白日夢女》作者東村明子的《雪花之虎》獲頒青少年漫畫獎，田邊剛（Tanabe Gou）改編自美國恐怖小說名家洛夫克拉夫特（H.P.Lovecraft）的作品《超越時間之影》獲系列漫畫獎。
青少年漫畫獎：《雪花之虎》
洛夫克拉夫特傑作集：超越時間之影(全2冊，精美袖套套書+2張原畫精緻酷卡)
除了上述競賽獲獎作品外，也有不少佳作：
- 瑞士漫畫家帕隆（Isabelle Pralong）《媽媽伴我行》（Je suis au pays avec ma mère）將一位年輕難民的心理諮商歷程化成圖像。少年在夢中與亡母相聚，夢境平靜的節奏或許可以舒緩少年流浪異鄉的焦慮。
- 《快了，就快了》第二集（Demain, demain 2）延續第一集基調，細膩描寫1960年代旅法北非移工的生活。外籍勞工為了溫飽與居留，面對法籍上司只能吞忍。
延伸閱讀 1960年的法國北非移民大夢——漫畫《快了，就快了》 - 《綠藻噩夢》（Algues vertes）由記者與漫畫家合作，披露法國觀光勝地出現的致命綠藻與當地養豬業的關係。為了不影響地方形象，當地政府漠視警告者意見，刻意排除綠藻與受害者的關連性，環保人士也遭到霸凌，這場抗爭持續了十多才獲得官方重視。
延伸閱讀 誰在海邊放毒？漫畫報導文學《綠藻噩夢》揭露法國農牧重鎮禁忌話題
左起：《媽媽伴我行》、《快了，就快了》、《綠藻噩夢》
法國每年出版近5千本漫畫，總有人擔心漫畫產量過多。安古蘭漫畫節期間，可看到銀髮族捧著實驗風格強烈的《窗之集》，也有年輕人偏愛傳統幽默漫畫《學生好皮》（Ducobu）。法國漫畫出版多元繽紛，希望產業利潤也能實際回饋給創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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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題展：經典與新銳爭艷
漫畫節期間總有看不完的精彩展覽，該如何選擇呢？一位法國編輯大力推薦法國漫畫家「克拉維露展」（Nicole Claveloux, 1940-）。細看展場手稿年份，才發現這些令人驚艷的作品來自1970年代。現場可看到作者年輕時跟剛逝世的法國漫畫名家沛迭雪（Claire Bretécher, 1940-2020）同台競畫的影像紀錄。
文化遺產獎：《綠手》
克拉維露曾繪製童書與青少年雜誌《Okapi》插圖，也曾與經典雜誌《狂嘯金屬》（Métal Hurlant）合作，她一些作品令人想起畫家波希（Bosch, 1450-1516）畫中物件與生物混雜的迷幻世界。女性身體也是她入畫主題，小女孩想像自己未來月經如泉湧，戀愛中的女性臉上盛開著陰部或乳房。法國寇涅立塢思出版社（éd. Cornélius）近來出版她的舊作《綠手》（la Main Verte），書中有些畫面令人想起法國漫畫家Fred（1931-2013）筆下的異想世界。《綠手》一書獲安古蘭漫畫文化遺產獎（Prix Patrimoine），作者也獲頒榮譽獎（Prix d'honneur）。
今年80歲的克拉維露（中）獲得榮譽獎，舊作《綠手》也得到文化遺產獎。（攝影 / 林莉菁）
日本漫畫家柘植義春（1937- ）也獲頒榮譽獎，82歲高齡的他，意外現身安古蘭。雖然上屆大獎得主高橋留美子今年沒出席手稿展，但在當地美術館可以看到這位被譽為「日本漫壇高達」（Jean-Luc Godard）的漫畫家上百張原稿， 也難怪台北另類漫畫空間Mangasick店長們赴法看展。
82歲的日本漫畫家柘植義春也獲頒榮譽獎。（攝影 / 林莉菁）
展場入口就陳列著日漫雜誌《Garo》，並展出雜誌刊載的柘值作品與其他創作原稿（該雜誌著名的漫畫家有：池上遼一、水木茂、古屋兔丸、丸尾末廣...等）。《Garo》1968年首次出版的特刊，就是以當時30出頭的柘植義春為題。當時日漫主流人士雖然對他的作品看法有所保留，卻受藝文界肯定。策展人薩維耶．基佩（Xavier Guilber）表示， 柘植義春雖生在日本經濟起飛時代，似乎更心儀早年的日本風情。柘植曾擔任水木茂助手，知名作品《螺旋式》中的眼科招牌，明顯參考台灣攝影師作品，該漫畫中這類夢境般的場景，很可能就是以水木茂工作室的藏書內容為本。
安古蘭日漫展也舉辦科幻漫畫「銃夢展」（Gunnm），作者木城幸人受邀在大師講座分享創作心得。策展人指出，故事女主角凱麗身分設定雖是女性，作者並不會因此讓女性角色賣弄性感。展場可見書中各式各樣的生化人構造圖像，人身與機械的糾葛，看來是科幻創作挖掘不盡的靈感寶藏。
科幻漫畫向來是美漫主要題材，安古蘭漫畫博物館就推出超級英雄美漫的法國繪者弗桑諾（Jean Frisano, 1927-1987）個展。安古蘭美術館展出美國漫畫家伍德（Wallace Wood, 1927-1981）展，其作品橫跨科幻、幽默與情色等類型。l'Alpha圖書館則有恐怖美漫《陰屍路》編劇柯克曼（Robert Kirkman）展，陳列柯克曼的超級英雄父子檔故事等作品，展場布置成漫畫裡的醫院，還有一堵封起來的大門不時撼動，營造書中喪屍來襲的驚悚效果。
法語漫畫部分，漫畫博物館舉辦2019年葛西尼編劇獎得主克斯當（Pierre Christin）展， 這位頂著法國文學博士學位的名編劇曾與畢拉（Enki Bilal）及塔地（Jacques Tardi）等名家合作，他的《星際特工》（Valérien）廣為人知， 盧貝松曾改編成電影《星際特工瓦雷諾：千星之城》。紙博物館則展出法國漫畫家莫里絲（Catherine Meurisse）個展，現場可看到她十幾歲時的漫畫，以及她在《查理週報》（Charlie Hébdo）時期的作品。《查理週報》遭恐攻後，她將自己走過恐攻陰影的歷程畫成漫畫，近來作品則以作家大仲馬與畫家德拉夸（Delacroix）的友情故事為題。
星際特工瓦雷諾：千星之城
Valerian: The Complete Collection
Delacroix
漫畫博物館同時舉辦安古蘭2006年終身成就大獎得主路易斯．通代（Lewis Trondheim）個展。他與一幫好友在1990年創辦「協會」出版社（l'Association），推出《茉莉人生》等家喻戶曉的名作，開闢了當時主流漫畫之外的新路線。他在個展中呼應同業們的抗爭訴求，但未出席街頭示威，反而在法國總統參觀時搞笑，引發漫畫家們不滿。
無厘頭趣味與隨意扭曲或腫大的人體，可說是法國漫畫家瑪夏洛（Antoine Marchalot）招牌手法，他的個展不改本色，比如說現場展示一塊木頭，命名為「野生時期的漫畫書」。瑪夏洛畢業於法國一所教學制式化的美術學院，後來加入一群反骨校友團體，慢慢脫胎換骨。他希望作品像糖果包裝紙附贈的小笑話，也許紙張品質粗劣，只要能戳到笑點就好。
安古蘭漫畫節不只大人看得開心，更有兒童/青少年特區，培養漫畫小讀者。藝術總監波將策畫了「童年奇想圖像展」， 介紹《火影忍者》與亞卡希（Yakari）等四位漫畫人物相關作品，讓小讀者藉此體會神遊故事之樂。Flblb出版社則推出「貝氏夫婦埃及冒險展」（Voyages en Egypte et en Nubie de G.Belzoni），透過一對深具冒險精神的夫妻手記，探索19世紀的埃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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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畫講座摘選
安古蘭漫畫節也邀集各國漫畫家與研究者開講，此時是近身了解漫畫創作歷程的好時機。筆者週六早上散步去安古蘭獲獎漫畫家達文多（Etienne Davodeau）與美國漫畫家AJ Dungo對談會場，場外大排長龍。排隊時跟兩位女生閒聊，原來她們來自北部大城里爾（Lille），其中一位很喜歡Dungo的《浪花人生》（In Waves），也欣賞達文多與歷史學家合作的國族認同探索漫畫。進入會場，只見她坐下來打開筆記本， 認真聆聽講者對談。
達文多曾以父母的生命史《法蘭西刁民》（Les Mauvais Gens）帶出戰後法國社會史，台灣曾出版他與酒農好友的交流故事《無知者》。Dungo作品則敘述衝浪同好女友的抗癌歷程，同時介紹衝浪歷史。他們均提到自己如何與書中描繪對象互動。Dungo表示，他的漫畫確實令人感到悲傷，但還是帶有希望。翻到書中抗癌女孩穿著義肢衝浪的畫面，雖然知道她已如海中泡沫消逝，這本書為這位勇敢的少女留下了永遠的見證。
In Waves
無知者：漫畫家與釀酒師為彼此啟蒙的故事
美國漫畫家AJ Dungo《浪花人生》（In Waves）內頁。
凡爾賽宮漫畫 le Château de mon pere2005年，羅浮宮開風氣之先，推出以羅浮宮為背景的漫畫單行本，象徵古典藝術殿堂的博物館得以與漫畫這類新興創作形式對話激盪，也帶動其他展館效法。今年，羅浮宮、凡爾賽宮、里昂（Lyon）的匯流博物館（Musée des Confluences）在安古蘭齊聚一堂，分享他們與漫畫界的合作成果。其中一位代表指出，他們出版的漫畫不單是肩負宣傳功能，作品本身也需要具備一定的藝術性。比如，凡爾賽宮並未選擇路易十四或瑪麗皇后等名人為漫畫主角，反而透過19世紀一位熱血展館主管的故事，帶出凡爾賽宮的重振過程，切入角度相當有趣。而在漫畫家創作期間，館方研究員也會以自身專業向漫畫家提出建言，他們認為，這類展館不僅僅是知識殿堂，也可望能吸引更多民眾來參觀。
博物館代表分享他們與漫畫界的合作成果。（攝影 / 林莉菁）
作者簡介
fb：Ulysse亂彈：歐洲動漫/風景Note de BD
OKAPI專訪：斷掉的語言用舌頭補起來，斷掉的文化她用漫畫補回來──漫畫家林莉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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