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牧羊人與屠宰場:庫德斯坦日記》的同時,敘利亞北部正發生土耳其軍隊遭空襲的慘劇,新聞畫面的不安氣息,與張雍鏡頭下羊隻被倒掛且鮮血狂灑屠宰場的照片並置……數千年來,人和動物的處境其實相同。諷刺的是,被喻為人類文明起源的兩河流域,一直上演不文明的悲劇,卡在伊拉克、伊朗、土耳其、敘利亞間的庫德族,成了西方霸權的棋子,在自己的土地上卻沒有自己的國家。不得不認同德國戰地攝影師潔妲.塔羅(Gerda Taro)所言:「沒有景色比人類的歷史更淒涼。」
但這幾年,攝影家張雍一直往淒涼的景色裡去。
上一本《月球背面的逃難場景》,他記錄了斯洛維尼亞、奧地利與克羅埃西亞邊境的難民處境,寫下一個家庭又一個家庭的椎心故事。在無助的逃難者身上,對比出我們向來以為先進、重人權的西歐社會竟不可思議的殘酷與失控。這一回,張雍更探進月球的背面,走進庫德斯坦自治區,直視牧羊人與屠宰場。
庫德斯坦的國旗底色是綠白紅,不同於義大利與墨西哥是直條紋,它是橫條紋的旗幟,和拉丁民族有一樣的熱情色彩,不,它甚至更熱情、更滾燙,因為庫德族的國旗上還有一顆金色的太陽。張雍寫道:「在庫德族人的土地,凡是曝曬在陽光下的都是燙的,連好奇心也是……好奇心無需翻譯。」
庫德斯坦的國旗底色是綠白紅──
「在庫德族人的土地,凡是曝曬在陽光下的都是燙的,連好奇心也是……好奇心無需翻譯。」
循著好奇心,張雍走進了在伊拉克北部的班吉.坎達拉(Bajid Kandala)難民營,在縫紉間看到了把故鄉名字刺青在手臂上的亞茲迪(Yazidis)婦女們、在理髮廳聽到男子們說著後腦杓是如何被伊斯蘭國的人用槍抵著逼你覆誦:阿拉是唯一的真神。他走進了只有音樂而沒有餐點的婚禮,女孩們用濃妝遮掩心事、男孩則梳著油頭瘋狂的自拍,企圖在虛擬的世界留下體面的照片。
張雍的40歲生日,在艾爾比購物中心正對面的華勒精神病院度過。和一個個受傷的靈魂打照面,但精神病院裡管理階層的荒謬,讓他不禁質疑:究竟什麼是正常、什麼是不正常、什麼是正面、什麼是背面。
《牧羊人與屠宰場:庫德斯坦日記》內頁©張雍 Simon Chang
我們以為正常的世界,其實是強權操弄下的「正常」;我們可以趾高氣昂喊著自由,但庫德族人喊著自由,卻被視為為恐怖分子;在自己的土地建立自己的國家看來理所當然,但庫德族卻遭到百般刁難。或許是因為「國家」定位的曖昧,在讀著庫德族的命運時,也感受到台灣人的命運。
庫德族語的「不客氣」是「Ser Chava」,字面上的意思是:你在我的眼睛裡。張雍透過攝影家之眼,拍下了牧羊人市場、拍下了濃眉大眼的男男女女、拍下了山、拍下了光……庫德族的喜悅與悲傷都在他的眼裡。他在日記裡寫道:「我要成為一張透明的紙,讓故事與心情附著在上面,就正如同底片。」讀這本攝影文集,就像抽出一條條的底片,就著炙熱的光,光會燙人、也會讓人流淚。這些珍貴的顯影,讓置身島國的我們,省視自己在這個宇宙的位置與責任。
庫德族語的「不客氣」是「Ser Chava」,字面上的意思是:你在我的眼睛裡。(《牧羊人與屠宰場:庫德斯坦日記》內頁©張雍 Simon Chang)
當多數媒體以外電取代培養駐外記者,島民的世界觀其實掌握在少數媒體霸權手中,沒日沒夜的新聞放送常常是千篇一律的視野。網路看來無邊無際,但閱聽人的眼界卻比以往還狹隘。媒體的生態,無疑也淪入「牧羊人與屠宰場」的處境,電視與網路所餵養我們的資訊,究竟是正面還是背面?
《牧羊人與屠宰場:庫德斯坦日記》除了文字、照片,還收藏張雍在庫德斯坦自治區的簽證、鈔票、旅館帳單、手寫筆記……這些深刻的痕跡扎扎實實地帶我們看見遠方的世界,是月球的背面,也是月球的正面。
書中除了文字、照片,還收藏張雍在庫德斯坦自治區的簽證、鈔票、手寫筆記等深刻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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