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意見：莫言的小說讓我覺得能讀懂中文是一件無比幸福的事──讀《檀香刑》

每年諾貝爾獎都會引起很多的新聞和討論，但我很好奇諾貝爾文學獎，對現代的讀者而言究竟有什麼意義？
接下來我將交替讀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與當年度的暢銷書話題書，看看能不能看出一點什麼來，
或至少是個讀書筆記。——個人意見

激動、驚詫、慚愧，大約是讀完莫言的《檀香刑》的感受，激動於這小說實在好，簡直想給它喝采（作為一本戲劇感如此濃厚的小說，給它喝采是很適當的），驚詫是我一邊讀一邊想，真不知這書如何翻譯，諾貝爾文學獎的評審委員，大約不會中文，不會中文根本讀不出這書一半的好，而這不到一半的好就已經夠拿諾貝爾文學獎了，這書談的是一種共通性的世界主題，慚愧是，你也知道，我上禮拜還在讀《格雷的五十道陰影》呢，在這之前莫言的書包裹在透明塑膠套裡躺在我的書架上幾個禮拜，拆都沒拆呢。

檀香刑(諾貝爾獎珍藏版)

莫言的小說讓我覺得能讀懂中文是一件無比幸福的事，因為他眾人物視角有其聲口，眉娘、趙甲、錢丁，各有各的特色，眉娘一段談自己戀情肉慾的文字，是我在小說裡讀過最豐滿的情節，那段文字，性感而知命，完熟但潔淨，肉香四溢又纖塵不染，我從沒想像過文字可以如此的感官撩人但又不落低俗。作者表示過對《檀香刑》無法改編成電影感到遺憾，但我認為這作品的鼎盛就是文字，因為這世上再好的科技再好的演技也演不出你心中的畫面，也唱不出你想像中的貓腔，一旦變成電影畫面落了實，那那些想像豈不通通打碎，這是文字的絕對優勢，因為仰仗的是用文字帶出的內心想像。

作者本人全知視角的一段，顯露出現代感來，那淡漠局外的嗓音顯得更有重量，絕妙的戲曲穿插行雲流水，書中的戲曲「貓腔」如泣如訴，編成戲曲，《檀香刑》很可以是一個亂世中忠孝節義的故事，可是它作為一本當代的傑出作品，就是在這忠孝節義的架構裡去質疑那一切的價值觀，質疑以後又是溫柔的肯定，即使出身高貴的殉國節婦也會妒忌、背著丈夫偷情的女人有最大的溫暖良心，坐著的官老爺可能深陷自我懷疑，義舉助人的英雄在面對死刑時也可能會失禁，行酷刑的劊子手偷偷留存一點人性和大量的職業道德，在時代的輾壓之下人們難免會有扭曲，但是什麼便是什麼，就像持了虎鬚看見的本相，騙不了人的。

當然，本書最引人側目的情節，很多人會認為是描述的酷刑，書中一共主要描述過三場慘烈酷刑，很多人可能對酷刑描寫心中懼怕（比如凌遲一段我掩面看完，並些微後悔晚餐去吃了手工去筋的牛肉火鍋，但凌遲那段的描寫另一方面看，也實在美如庖丁解牛，能夠把殘酷之事寫得如此動人心魄，令人讚嘆），但酷刑是這書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酷刑在這書中的作用除了點出文字上的主題，它同時也是一種心理上的主題，酷刑是一種公開表演，以儆效尤，跟戲台上唱的忠孝節義，有類似的效果，趙甲雖是劊子手，難道不是演員嗎？他在製作刑具時一如戲班子在準備道具，好上演一場精采好戲啊，在最終的劇情高潮裡，兩種公開表演合而為一，戲曲與酷刑的結合，現實與魔幻在最後一章暢快的交織，而我們在闔上書時，感到一種曲終人散的落寞。

個人意見之完美的任性

個人意見　陳祺勳

中山大學藝術管理研究所畢業，以藝術投資為興趣，時尚評論部落格「個人意見」格主。著有《個人意見之品味教學》《個人意見之待人處世指南》《個人意見之愛情寶鑑》以及《個人意見之完美的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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