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意見專欄｜煙火與炸藥】面對現實的荒謬與粗暴時，「我」會變得如何？──讀《呼吸鞦韆》

每年諾貝爾獎都會引起很多的新聞和討論，但我很好奇諾貝爾文學獎，對現代的讀者而言究竟有什麼意義？
接下來我將交替讀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與當年度的暢銷書話題書，看看能不能看出一點什麼來，
或至少是個讀書筆記。——個人意見

呼吸鞦韆

在全世界為了《暮光之城》而瘋狂的時候，那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是荷塔.穆勒，她的作品《呼吸鞦韆》（或者本書的英文名，《飢餓天使》）也在這年出版，很多人認為此書是她得到諾貝爾獎肯定的臨門一腳。

本書大量題材來自於詩人奧斯卡.帕斯提歐爾在勞役營的個人經歷，他們本來預計合寫這本書，但帕斯提歐爾在訪談幾乎完成後不久去世，所以穆勒獨自完成此書，改為虛構，創造出一個男主角雷歐。

荷塔.穆勒與詩人奧斯卡.帕斯提歐爾（圖片來源 /poezibao）

在勞役營裡的經歷，主角首先是被迫放棄了尊嚴，接著又因為極度的飢餓喪失了性別，最後因為這所有的匱乏，連人性都捨棄了，幾度提到勞役營的其他人死掉，他們搶走死人的衣物跟存糧的情節，令人骨裡發寒，但主角無法放棄的是對美的執念，他可以把從家鄉帶來的書換成糖與鹽和黃油，可是當他看著自己從家鄉帶來的紅色絲綢圍巾（格紋的，光面與霧面交織），又是這樣自慚形穢，因為外貌已經被飢餓掠奪殆盡，無法配得上這條圍巾，最後他把圍巾拿去交換了東西，又苦苦索討著沒給他的那些。

榆錢菠菜（圖 /wiki）

印象最深的片段有好幾個，其中之一是榆錢菠菜的部分，春夏時可以吃，但隨著嚴冬的到來變韌變柴，不能再吃了，可是「紅色的圓錐花序是飢餓天使的頸飾，從早秋開始，第一次霜降來臨，榆錢菠菜每天都把自己妝點得更濃豔一些，直到天寒地凍為止……每道路邊都在妝點著飢餓天使。祂帶著祂的首飾。」像這樣把肉體的飢餓與對美的感官全開的合併描寫，實在是寫作上令人驚嘆的技巧，那樣完美又徹底的對照，色彩與飢餓的胃口，在一切都被奪走的情況下，對美的感受性永遠都是在的，即使在那樣的肉體情況下，這樣對美的感受性顯得殘酷，但自我就是這樣奧妙的東西。

最後他終究離開了勞役營，而在他離開勞役營以後，他也永遠改變了，他提到吃的片段：「即便離開勞役營六十年，吃依然是一種強大的激情。我用所有的毛細孔來吃。跟其他人一起吃，我會不舒服。我吃得自以為是。其他人不懂這種口中幸福。」

《呼吸鞦韆》情節是一個17歲的羅馬尼亞少年雷歐，因為德國戰敗被送進俄國勞役營的經歷，因為對俄國人來說，在羅馬尼亞的德國人要為希特勒的暴行贖罪，這當然是很難理解的一個邏輯，但這樣的歷史背景，其實講的是本書的主題，自我的維繫與改變，歷史背景開啟了個人在巨大的世界裡是如何渺小的這個主旋律，人類在面對比自己巨大的命運或者世界時，如何面對這個無法掌控的情況，並試著活下去，而我們身為自我，是什麼構成了自我？而這個被構成的自我，又如何讓我們面對這個世界與弄人的命運？

但在面對現實的荒謬與粗暴時，個人的光輝又展現出來了，自我是擺脫不掉的，你把一個自我擺到不同的環境去，在不同的環境裡，會怎樣凸顯出那個自我，又會怎樣改變那個自我，其實就是整本書的主題。

我們與不斷變換的自我共存，因為生命的波濤的拍打，我們也許變得自私了一點，變得飢餓了一點，在一切都可能不屬於自己的世界裡，不管是愛慾、生命、身分與財富，我們擺脫不了但也會永遠擁有的，就是自我。

（然後看完這本書以後我要去買很多鹹酥雞。）

個人意見之完美的任性

個人意見　陳祺勳

中山大學藝術管理研究所畢業，以藝術投資為興趣，時尚評論部落格「個人意見」格主。著有《個人意見之品味教學》《個人意見之待人處世指南》《個人意見之愛情寶鑑》以及《個人意見之完美的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