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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專業書評

陳雪/愛的幻影──讀陳栢青的《髒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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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讀書筆記bn

羅賓也是一個測驗,他讓我辨別出,有一些男孩不一樣。
我總能從教室裡的男孩中找出羅賓來。
羅賓是一個測驗。蝙蝠俠解決問題。但羅賓卻是問題本身。
那時我就知道,我,我們的愛就是我們的問題本身。
——陳栢青〈羅賓簡史〉,《髒東西》

認識阿青很多年了,每次見到他,都可以學到新東西。

讀過他那麼多小說,還是能被他的作品驚嚇與驚喜。驚嚇的是他寫作看起來那麼輕鬆,好像信手捻來,就處處機鋒,天才洋溢,驚喜的是,他這次終於回到他的本命區,寫短篇小說。這本書我看得很過癮,因為我自己也喜歡寫短篇,閱讀過程有時竊笑,有時驚呼,一本稿子畫線畫得滿滿的,他總是可以寫出那麼漂亮的句子。

說阿青是天才一點也不新鮮,但這次他字斟句酌,刻意收斂,每個段落,章節,都打磨得極其精巧,懂得收斂與節制,才真的可以看得出每一篇的精采。
寫短篇是最吃文字功力跟小說技巧的,短短篇幅裡,像暗巷械鬥,幾招內見真章,而這本《髒東西》裡的每一個短篇似乎都在挑戰一個類型或題材,從第一篇〈世界之胃〉寫泰國潑水節開始,寫一個同志三溫暖裡兩個人的相遇,世界之胃,用吃來召喚性,甚至可以取代性。第一次讀到阿青寫的吃,簡直嘆為觀止,記憶裡他來我家作客時,總是不吃澱粉,吃蔬菜,吃烤鮭魚,愛吃甜點跟零食,就像個專心減脂不重口慾的人,可是小說裡的穆樹,簡直吃遍了世界美食,各種珍饈佳餚,越偏門越好,看阿青寫一道「毛豆腐」,寫得絲絲入扣,看得我口水直流,真的會以為他是吃遍天下的美食家。他不僅把食物寫得淋漓盡致,他寫慾望的生成、流轉、變形也寫到令人目不轉睛。

髒東西

髒東西

〈How To Die Young In Tokyo〉讓我想起《荒人手記》,阿青寫的是慌人,永遠慌慌張張的,定不下心來。新世代的慌人隨手拿起手機左滑右滑,一個偌大無邊的約會市場無盡地展開,可是那些容易到手,也容易饜足的性,多到令人麻木,過多等於缺少,阿青筆下的慌人於是展開他的最後旅途,他要去日本尋找年少時啟蒙情慾的男優 AKIRA。

光是這一篇就足以將陳栢青的短篇小說技藝展現到極致。博聞強記,加上自己多年的浪遊,他筆下的東京與我所見截然不同,那些用謎片累積出來的世界語言,如一轉軸華麗展開,在記憶深處曾經的啟蒙、領悟、受傷、歧途都在這次的追尋裡重現了,有一處他寫到眼前的 AKIRA 依然年少俊美,可是有什麼不一樣了,終於發現是因為髮際線後退,整張臉的五官繼而有了非常細微的改變。看阿青寫髮際線變高帶來的後果看得我驚心動魄,放下書稿立刻去浴室詳看自己的髮際線。時間之傷啊,何止髮際線。

光是這兩篇就足以讓這本《髒東西》成為陳栢青的代表作,繼《荒人手記》後,新世紀的慌人,陳栢青循著時間線往回走,一本書彷彿河流逆流而上,我們乘著他的逆流,看到不同世代的慌人如何著慌,如何恢復鎮定。阿青寫的何止冒犯,越腌臢的越乾淨。

我們讀到了新世代慌人,什麼都快,什麼都多,什麼都想要,什麼都害怕,在擁擠得密密麻麻的城市裡到處遊走,越像他人的才是自己。可是自我依然在內心蠢動,依然會疼痛,會飢渴,會呼號,會顫抖,當性愛已如美食外送可以隨點隨送,輕易饜足,為什麼還是害怕自己被孤單留下?為什麼還是那個心慌不已的人,為什麼愈多的性愛越遠離愛情,為什麼鉅細靡遺卻依然匱乏,刻畫在我們記憶皮層裡的已不再是一則一則豔遇、一夜情,而是漫天潑撒下的金急雨,把世界都弄模糊了。

我懷疑陳栢青的真愛就是小說寫作而不是其他那些光鮮亮麗的,他每次都背著筆電到飯店去寫,高雄,曼谷,東京,或者更遠,他說他喜歡泡在浴缸裡寫,他說這次我真的盡力了。燦爛的孔雀安靜下來,把一本可以慢慢閱讀的書寫完了。

我們看到一個美少年,不再是站在湖水邊俯望著自己的倒影,而是在歷史的脈流裡撈取記憶,捕捉故事,在各個城市裡漫遊疾走,慌慌惶惶地尋覓所衷,最後用他的小說之術,留住了時間,寫下了稀罕卻真實的愛的幻影。


髒東西【精采試讀本】 (電子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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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1970年生。中央大學中文系畢業。2022年獲台北國際書展大獎小說首獎。

曾獲《中國時報》開卷十大好書獎(2004年,長篇小說《橋上的孩子》),入圍台灣文學獎長篇小說金典獎(2009年,長篇小說《附魔者》)、五度入圍台北國際書展大獎、台北國際書展大獎小說類年度之書(2013年,長篇小說《迷宮中的戀人》)、金鼎獎。

陳雪是文學創作的長跑者,出道以來,每年持續出版作品,波折不斷的生命經歷在她筆下轉化為動人心魂又餘韻迴盪的作品。透澈世情的眼光,不遮掩創痛的真貌,藉由魔魅迷離的小說與誠摯對話的散文,梳理出記憶的殘酷,清創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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