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早晨，念小三的兒子告訴我，他做了一個惡夢，夢裡台灣發生戰爭，他找不到爸媽和妹妹，只能一個人毫無目的一直跑一直跑，好不容易到了機場，他拿出避難背包裡早就準備好的錢，買了機票前往美國，但在美國生活並不好，又輾轉回到台灣⋯⋯
兒子說，他在夢裡一直哭，不知該怎麼辦，找不到能幫助自己的人，不知道原本熟悉的世界怎麼了。這場惡夢，可能源自於2022年11月選舉前後，他從身邊成人的討論、電視媒體的播送，感受到台灣一直不曾擺脫的緊張局勢，加上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的戰爭尚未結束，讓這名小學生發現戰爭沒有想像中遙遠。他不時問我一些關於戰爭的事，也好奇戰爭中的孩子會發生什麼事？
我想到《我是泰迪熊奧圖》，一隻名叫「奧圖」的泰迪熊，本來是猶太小男孩大衛的禮物，大衛被迫離家時，將奧圖交給了自己的好朋友奧斯卡，因為二戰爆發，輾轉被一名軍人帶回美國，最後出現在美國一間古董店的櫥窗內。
我是泰迪熊奧圖
這隻泰迪熊顛簸流離的故事，是許多猶太人與德國人的一生。從小一起長大的大衛、奧斯卡被德國納粹政府「分類」，大衛的外套多了一個識別猶太人的黃色星星標誌，被送去集中營。繪本沒有詳細交代那段黑暗的歷史，但我們不難猜到發生了什麼事。
我陪著孩子們讀這本書當睡前故事時，我越讀越傷心，孩子們不懂為什麼，因為最後大衛和奧斯卡、奧圖還是像小時候一樣生活在一起，可是我看到了兩個失去幸福家庭、沒有父母照料長大的辛苦孩子，儘管他們友誼不變，但戰爭之下沒有贏家，每個人都會遭受波及，時光無法重新來過。
泰迪熊顛簸流離的故事，是許多猶太人與德國人的一生。（圖／《我是泰迪熊奧圖》內頁）
不同於《我是泰迪熊奧圖》使用泰迪熊的第一人稱視角，另一本講述二戰故事的《湖濱小屋》，主角是一棟百年木屋，它在二次大戰前後曾有四個家庭在此住下來又離開。房屋主人包括猶太家庭、納粹音樂家、戰爭難民、東德線民；有些人被迫離開，有些人得到短暫庇護，有些人在此終老一生。木屋傳出過歡笑聲、音樂聲，也有軍靴敲響地板，瀰漫惶惶不安的氣息。木屋旁，柏林圍牆蓋起又被拆除，直到最後，這間始終處於歷史前線的木屋終於等到了第一代屋主的外曾孫（也就是本書作者湯姆士．哈定〔Thomas Harding〕）。我將《湖濱小屋》推薦給對戰爭主題產生興趣的兒子，希望能解答他心裡滿滿的困惑。
湖濱小屋
一棟百年木屋在二次大戰前後，曾有四個家庭在此住下來又離開。（圖／《湖濱小屋》內頁）
後來，我又拿了《戰爭改變了小圓城》給兒子，雖然這本書是兩位烏克蘭作者因為2013-2014年克里米亞危機而創作，但在2022年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將滿一年的此時，讀這本書同樣能產生共鳴。
故事主角是住在小圓城的三名好友東東、法比恩和奇卡，原本安穩的生活一夕之間被戰爭摧毀，他們本想溫和的談判，卻不見效果，轉而奮力抵抗；同時卻有些居民躲起來，幻想戰爭有一天會自己結束。故事最後，仍是靠著全民團結，貢獻所長，以光亮驅走黑暗，才獲得勝利，那道光是不肯放棄自由的靈魂，以及對家園的愛。兒子敏銳地發現，戰後的小圓城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主角外觀也有了變化，那是悲傷的回憶造成的焦黑傷口，但作者也讓紀念死傷者的紅花，在最後一頁處處綻放。
戰爭改變了小圓城
小圓城原本安穩的生活一夕之間被戰爭摧毀。（圖／《戰爭改變了小圓城》內頁）
除此之外，還有幾本大家耳熟能詳、適合與孩子討論戰爭的繪本，都能在此時共讀。
隱晦一點的，有長谷川義史《我吃拉麵的時候⋯⋯》，生活得安適幸福的孩子吃著熱騰騰的拉麵，隨意轉遙控器看電視，使用乾淨的廁所，拉小提琴、揮棒練習、打雞蛋準備下廚；翻到下一頁，換了國家，孩子在泥巴路上騎腳踏車，路旁是低矮平房；在另一個國家，孩子背著更小的孩子在生活；還有其他國家的孩子在水井旁打水、田裡拉牛、圍著頭巾推車賣麵包，最後是一名孩子獨自倒臥在地⋯⋯。是同一陣風吹著這些孩子，卻沒能將日常的幸福帶到每一個孩子的生命裡，繪本完全沒有「戰爭」兩字，只讓人讀完後思考，幸福的生活或許不是理所當然。
《不可以！》的文字簡潔有力，故事也十分直接。小男孩寫了一封信給總統先生，走路寄信途中，有轟炸機從頭頂飛過，巷弄裡有戰車，軍人闖入民宅。小男孩不受影響繼續前行，但在郵筒前，一名高大的男孩威嚇他，小男孩終於大聲說出：「不可以！」寄完信後的回程，一切都有了改變，例如造成傷亡的戰車成了犁田的工具，飛機從空中灑下的不是炸彈而是禮物。繪本談的，包括國家戰爭與個人遭遇的霸凌，故事情節當然天真，因為不公不義的事光靠孩子一句話很難改變，但是如果大人不能停止暴力與爭奪，如何停止孩子受到欺凌？「不可以」簡單卻重要，每個人都能大聲說出來。
我吃拉麵的時候...... (精裝)
不可以!
地球這一端的小孩吃著拉麵，另一端的小孩正在挨餓，本書讓人思考幸福的生活或許不是理所當然。（圖／《我吃拉麵的時候⋯⋯》內頁）
《不可以！》的文字簡潔有力，談論國家戰爭與個人遭遇的霸凌。（圖／《不可以!》內頁）
我也想推薦岩崎知弘的《戰火中的孩子》，這本書為炭筆和渲染水彩筆調，不若《我吃拉麵的時候⋯⋯》、《不可以！》吸引孩子目光，可是岩崎知弘描繪孩子容顏的筆觸非常優美，勾勒出戰爭中孩子茫然無助的神情，例如「尋找媽媽的孩子」，一名女孩枕在大人肩上向後望，文字寫著：「風呢？媽媽呢？」任誰讀了都會鼻酸。經歷二戰的岩崎知弘，在越戰期間創作這本圖畫書，希望讓更多人思考戰爭與和平的意義，本書不是「一個故事」，但比起前幾本書更堅強、溫柔也悲傷，傳達作者「希望所有的孩子都能過得幸福」的深深期盼。
戰火中的孩子
《戰火中的孩子》不是「一個故事」，但比起前幾本書更堅強、溫柔也悲傷（圖／《戰火中的孩子》內頁）
回到《我是泰迪熊奧圖》，手工縫製的奧圖雖然曾被染色、弄壞，但也屢次被好好縫補。它不再是原本完美的娃娃，一樣能陪伴、給予溫暖。這也是我們必須和孩子討論戰爭的原因，他們需要知道基本的國際情勢，明白此時此刻世界上有國家正在發生戰爭，人民因此受苦，其他國家也連帶受到影響。
這類主題沉重的繪本向來不受家長青睞，認為童書不該討論政治、戰爭太殘酷等等，我卻抱持相反意見，用繪本談戰爭其實是用孩子可理解的方式，讓他們知道戰爭跟每個人息息相關，殘酷的歷史、人類的錯誤不該被遺忘，一切只為了讓生活在未來的孩子，不發生一樣的憾事。
作者簡介
現為「半媽半X」自由文字工作者，育有一狗二孩三貓，
關心兒童與動物的權益與未來生活環境。
著有《迎向溫柔生產之路》，繪本《一百萬個親親》。
合著《餐桌上的真食：用腦決定飲食風景，吃出環境永續 》《遜媽咪交換日記》。
OKAPI專欄【繪本告訴你怎麼教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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