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得及說再見》三位導演黃嘉俊、陳芯宜、沈可尚（左起）（攝影/陳佩芸）
紀錄片《來得及說再見》集結了《人之老》、《好好吃飯》、《日日喃喃》三段故事，分別由《一首搖滾上月球》導演黃嘉俊、《行者》導演陳芯宜、《築巢人》導演沈可尚拍攝，紀錄下每個人生命終會經歷的愛別離、老病死。他們在進行田野調查與拍攝的過程中，對於生命的價值與如何面對父母老去等現實問題，有更深入的思考與更多的準備。
《人之老》由黃嘉俊執導（攝影/陳佩芸）
黃嘉俊執導的《人之老》，主角是一對高齡近百歲的老夫妻，青梅竹馬的他們，因戰火而離散，各自婚嫁，近半世紀後，留居中國的奶奶決定渡海來台，陪伴爺爺共度人生最後韶光。故事聽來傳奇，無怪乎黃嘉俊說，《來得及說再見》三部紀錄片中，《人之老》是比較甜蜜的。
《人之老》收錄於《來得及說再見》之中
對黃嘉俊來說，每拍一部片就是認識一個新領域。不同於《飛行少年》中被判定行為偏差、決心挑戰騎一輪車環島的孩子，抑或《一首搖滾上月球》罕病家庭的父親，這回，他將目光投向老年人，透視一個對他而言稍嫌陌生的題材。
這些年，他的父母邁入70歲，身體開始產生病痛，才讓他意識到「老」已然成為生命的必修題。「老了之後到底是什麼樣子？」他困惑著。如同看一部電影，最後橋段往往記得最深刻，黃嘉俊認為，儘管人生不同階段，輝煌有之，黯淡有之，但餘生暮年所領受到的，無疑是最關鍵的。
《人之老》不僅刻劃終老生活，也記錄了逐漸凋落的外省第一代。一般人多視他們為既得利益者，但透過片中這對在大時代下被迫分別、甚至遠離故土的老夫妻，終能體悟，其實沒有人想過這樣的生活。
拍攝過程中，新婚一年的黃嘉俊亦不斷自我詰問婚姻關係的維繫之道，《人之老》中，他藉捕捉許多日常瑣碎的對話和片刻，傳遞老夫老妻攜手一生的訣竅。一開始，他透過弘道老人福利基金會覓得的個案，多是獨居老人，或是與罹病的子女同住。他之前拍《一首搖滾上月球》時，就發現許多罕病家庭常有一方因承擔不住就跑掉了；再者，到他這個年紀，身邊結婚的人多，離婚的人也多了。「很多人到了一定年紀才想要去做自己，想要擺脫過去社會或自己給自己的束縛，」黃嘉俊坦言，「好像有一個老伴能一起終老，變得愈來愈困難，連我自己都很沒把握。」
他不禁想，除了生活困苦的獨居老人，有無婚姻狀況比較健全的老夫老妻？跟弘道老人福利基金會商討後，設法找了幾對，他便就此轉變拍攝方向。「老伴到底如何生活、終老？相處之道是什麼？這也是當時我比較想知道的。」
有別於偶像劇中廉價氾濫的浪漫，這對歷經許多難關的老夫妻，走了過來，又能延續下去，才是一種愛的體現。《人之老》片中時時流露兩老相處的點滴，如共乘一輛電動車去採買，奶奶為爺爺著衣、理髮，一同擠在屋外窄仄的老舊浴室裡沐浴。更常見的是，閒來無事的夫妻倆圍坐餐桌，大眼瞪小眼，彼此抬槓，黃嘉俊只消坐在一旁，便有一場又一場精采好戲上演，「爺爺講他的，奶奶還是做她的，你會看到他們之間很有趣卻又不會起衝突的相處之道。」
（圖/穀得電影提供）
高齡97歲的爺爺有些失智，常反覆念及他逝去的妻。彼時，他隻身來台，娶了一名有錢的寡婦，誓言只要他肯保護她，就把全部的錢都給他。爺爺老說她多好多好，奶奶在旁邊聽了也只是說：「你別聽他吹噓！」
「我從他們身上看到既傳統又前衛的夫妻關係。」黃嘉俊把拍攝本片的領悟，藏在英文片名裡──When a Woman loves A man，片名靈感來自英文老歌〈When a Man Loves a Woman〉，他把女人挪移到前面，大小寫也經過特別設計，「我讓女人是大寫，男人是小寫。就像片中這對夫妻，最強韌的還是那個勇敢的奶奶，她從一個母親，做到一個妻子，在這個愛的關係裡，女性的能量是很強烈的。」
（攝影/陳佩芸）
然而，一段關係的平衡畢竟有賴雙方。爺爺回饋給奶奶的，同樣是支持這段關係不可或缺的力量。好比，爺爺達觀地說他已經開過七次刀，不覺畏懼，偏偏奶奶是悲觀之人，很不放心，一看到爺爺如此樂觀，她也只是笑著說，不怕了。
拍《人之老》的過程中，讓黃嘉俊有機會見證一對老夫妻的相伴相守，使他通曉，除了彼此的瞭解，更重要的仍是包容。「因為你知道他這個地方就是突出來，沒關係，我可以從另外這個地方包住他。很多人因為選擇這樣，所以到老還是能和睦相處。陪伴相處，最重要的還是方法。」
紀錄片《來得及說再見》
【來得及說再見｜02】靜默的陪伴，是無法言詮的情感連繫──陳芯宜《好好吃飯》
【來得及說再見｜03】《日日喃喃》沈可尚：靠近了死，好像就會知道要怎麼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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