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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富閔／走入野地，見證簡約乾淨的文字出處──李盈瑩散文集《彩鷸在家門前秘密遷徙》

作者:楊富閔內容提供:大塊文化 / 2024-08-22 瀏覽次數(1600)

這幾年特別喜歡閱讀散文，尤其讀到作者關於寫作的描述，包括寫作與生活彼此如何闡發，是否箝制衝突，又如何維持紀律寫作，而想像的寫作與實務的寫作，兩者之間如何連結。這類文章如同文字工作的幕後花絮；或者剪裁而掉的珍貴漏網鏡頭，卻好經典，我覺得相當打動人心。對於剛剛寫完博士論文，準備提筆上陣，略顯緊張的我，《彩鷸在家門前秘密遷徙》如此貼近內心獨白的隨筆雜感，一直是我心嚮往之的書寫狀態。我很開心遇到了這本書。

《彩鷸在家門前秘密遷徙》同時繫有一個長長的副標：「自休自足Ｘ自由接案的躺平日記」像是一則補充，或者強調，感覺成群結隊的野地植栽與生物，悠悠緩緩經過你的眼前。長長的書名，清楚定位了整本書的風格。關於農作、寫作，更關於一個「自我」的提問與探究。書中的移動、遷徙，全都氣定神閒地，自成一篇又一篇心神飽滿的創作，內容與形式，皆樣貌紛呈。文章長短不一，詩文交錯，時而流暢調度「隨筆」、「日記」、「雜記」乃至讀書心得的體裁，不僅彰顯了自我的形狀，讀者也跟著一起走入野地，見證了這些簡約乾淨的文字的出處，同時感受到了作者無拘無束的揮灑。

彩鷸在家門前秘密遷徙：自休自足X自由接案的躺平日記

而全書按照時序作為分輯，骨架明確，強調出了秩序與儀式，如同細心看護的菜圃，一畝一畝，層次井然，有條有理。而設置交織其中的「生活氣味」、「工作視野」與「旅讀路上」，像是一畝一畝的欄位，各自精采。我們跟著作者的引路，走進字裡行間，同時我們也讀到了一片田園。有些分輯之中還有更為細膩之分梳，比如〈馬祖日記〉，則又細分為二。那像是提醒了我們：每一次的編輯，都是一次再創作，是對於生活的再裁剪，而前提無非來自飽滿扎實的體驗。文章短長因而是一種當斷則斷，像是一種寫作方法，去除雜蕪，題旨準確。因而看似聚焦「躺平」等議題性的著作，其實有著更為深刻的內核，而朝向一種哲學的思辨。

書名已經彰顯「自休」、「自足」與「自由」等不停從「己身自我」衍生而出的關鍵意象，而這些風土歲時的觀察實踐，出現在鄉間、工作，與差旅之中，且都跟寫作相關。這些文章也可以看成作者的「談」寫作。作者因為文字工作而不停移動，也因文字工作而駐足思考。而這讓同在寫作這條路上的筆耕者，不僅產生共鳴，找到陪伴感。我們讀到一篇文章如何從無到有；一個題目的孵化與生成；一場採訪田野，乃至各種關於寫作的「發生」，看似餘墨，卻更幽微更臨場的過程。

〈野生菌菇的秘密生活〉，點題書名的祕密，那樣一條尋常之路的不尋常所見，精密微小的菌菇，及其所隱喻的隱密世界，無非也是一個生活的微縮，演繹了寫作、工作與生活的相互闡發。《彩鷸在家門前秘密遷徙》因而像是對於生活的敬重，以及對於寫字的頂禮。〈野生菌菇的秘密生活〉更進一步將書名的「秘密」內涵，臻至飽滿。「秘密」之為秘密，怎麼寫？秘密又如何成為一種讀法？秘密作為貫穿全書的一個意象，已經成為書寫的底氣底圖，甚至是一種美感的啟引。

書中許多句子令人眼睛為之一亮，比如「菜園是昔日的原始林，家雞是昨日的山羌」、「所有的七月是童年」、「所有的十月是中年」、「像照顧嬰兒一樣，替泥土蓋上被子」，這些句子的發明，如此靈動，充滿自信，則是語言文字的一次豐收。盛夏的台灣，颱風剛走，人事遷徙。讀完此書像是拾獲了一個祕密，彷彿有人告訴你：要好好生活，要好好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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