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安／你不該放棄思考，但有時候你該停止「用老方法思考」

在《你可以不必理性，做出人生最好決定：一個經濟學家對人生難題的非經濟思考》裡，經濟學家羅伯茲（Russ Roberts）介紹一類特殊問題——「無正解難題」——並給出種種解方。這些解方相當具體、可以操作，你很容易認出它們的價值，在這我想指出這本書的另外兩種價值。

首先，羅伯茲提醒你有「無正解難題」這種難題的存在，也讓你知道若把這種難題跟其他問題搞混，會有什麼危險。光是意識到這件事情，都可以防止你犯錯。另一種價值則是，《你可以不必理性》鼓勵你退後一步思考。書中介紹的思考方法，幾乎都跟「退後一步，看看現在的情況」有關。「知道可以退後一步思考，並且習慣這樣做」這種心態相當實用，而我自己過去不見得意識到。

你可以不必理性，做出人生最好決定：一個經濟學家對人生難題的非經濟思考

▌不知道答案，也不知道怎麼找答案

羅伯茲區分「有正解難題」跟「無正解難題」。簡單說，這兩種難題的答案你目前都不知道，不過對於「有正解難題」而言，至少你知道哪些方法可以找到答案。相對的，「無正解難題」之所以棘手，是因為你不但沒答案，連找答案的方法都沒有。

真是太巧了，作者對於「無正解難題」的描述，跟我的哲學教授對「哲學問題」的描述幾乎一模一樣，十幾年前，我的老師差不多就是這樣說的：

哲學問題跟科學問題有什麼不同？你可能不知道某個科學問題的答案，但你好歹知道怎麼找答案。哲學問題的話，你不但不知道答案，你連怎麼找都不知道。

看看以下作者列舉的「無正解難題」例子，若你以足夠嚴肅的心態凝視，這些問題好像還真的可以理解成某種個人客製化的哲學問題：

• 我該生小孩嗎？
• 我該結婚嗎？
• 我該滿足於在史丹佛大學做研究，還是該去爭取耶路撒冷沙勒姆學院校長的職位？我已經在前者安居、建立人際圈並得到穩定優渥的薪水，而後者一方面需要搬到遠方、和家人分開、適應不同環境和語言、忍受比較少的薪資，但另一方面，則會讓我有機會參與博雅教育志業，並見證更廣大的猶太建國計畫。

這些「無正解難題」之所以困難，不只是因為它們涉及很多條件，更重要的是因為你做的決定會反過來改變你這個主體本身。人生困難，因為我們做的決定會改變我們。要遇上這種情況，你甚至不需要真的面對「無正解難題」。我每次到自己最喜歡的餐廳吃飯，都會點太多菜然後吃到又撐又不舒服。我太喜歡那些菜，喜歡到每次都會忘記點菜的分量很快就會影響到自己的飽足和快樂程度。

▌當你的答案改變你

一般人可能不會很常遇到「要留在史丹佛還是去以色列當校長」這種抉擇，但生小孩和結婚這種事情大家應該多少想過，並且也不難理解這些事情都會改變主體。是否要生小孩或結婚，這些問題之所以困難，不只是因為它們涉及很多條件，更重要的是，小孩和婚姻都可能劇烈的改變你的心靈狀態，而且這些改變到底是什麼，沒經歷過真的說不準。

《你可以不必理性》書中大篇幅以生小孩和結婚做為「改變主體」的討論案例，可能讓一些不那麼認同家庭價值的人（像是我）感到不耐，不過我們很容易想到其他同樣重要的案例。相信大家都聽過這種故事：

小孩帶寵物回家第一天，家長：髒死了，狗不准上沙發哦！
小孩帶寵物回家第N天：家長根本不甩小孩了，狗勾才是親生的。

主體的改變猝不及防，面對棘手的「無正解難題」，羅伯茲給了許多解決方案。在這我無法詳列，但可以稍微舉例並說明它們的深度所在，兩個例子：

1. 丟銅板：重大抉擇，很難抉擇，丟銅板吧。這不是開玩笑，丟銅板不是為了決定該怎麼做，而是讓你有機會在銅板懸空轉動時觀察自己的心靈狀態，看看你是否會忽然冒出一個期待，希望看到銅板的特定一面朝上。有時候抉擇很難抉擇，不是因為條件龐雜，而是因為我們困於龐雜條件，無法真正退後一步，探問自己到底想要什麼。
2. 角色扮演：放棄誠信就能得到一萬元，幹不幹？一種思路是去比較誠信與一萬元的價值，另一種思路是退後一步，問自己想當個怎樣的人。要是你真的這樣問，就會發現，其實在你把誠信和一萬元拿來比較的時候，你就已經選邊站了。

上面這些技巧，與其說是在教我們「應該使用某種新方式思考」，不如說是在教我們「應該停止使用某些舊方式思考」：退後一步，看看現在自己在想些什麼，看看過去半小時之所以思路缺乏進展，到底是因為問題太難，還是我們沒往正確的方向找答案。

若對照經濟學家在一般人眼中的刻板印象，會發現這本出自經濟學家之手的書思路相當反差。作者不強調衡量和比較，反而強調：在很多時候，我們人類過於習慣衡量與比較，並因此錯過一些能發現好答案的機會。世界上有一些東西可以衡量和比較，另外一些東西最好不要拿來衡量和比較，這本書給你一些方法去看出這界線，並且讓你知道：在你看出界線的同時，不但某些問題會變得比較容易回答，而你也開始成為某種（以作者和我的觀點而言）更好的人。

最後我得說，《你可以不必理性》這書名相當誤導。除非你以很狹義的方式去理解理性，否則作者分享的思考方式還是得勞駕你動用理性能力。這本書並不是在傳授什麼讓我們可以躺平得到最佳解方的神奇訣竅，讀了書，該絞腦汁的問題你還是得絞腦汁，但手上會多一些比較有效的使勁方法。《你可以不必理性》最終還是在教你思考，而不是教你放棄思考。

你可以不必理性，做出人生最好決定：一個經濟學家對人生難題的非經濟思考 (電子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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