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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漾觀點

【致創作新鮮人寫作備忘錄】張嘉真:失敗是需要練習的,如果你也還沒學會,可以跟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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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室報告│小說、散文、詩用創作點亮自己的夜空,每次下筆凝神,都是星球全新的誕生。「創作新鮮人」特別企劃,邀請具受高中生歡迎且評審過高中校園文學獎作家擔任各文類導師相談創作之路,並點名十二位備受期待的創作新星。
接下來,我們邀請創作新星,請他們談談在從無而有的創作過程,一切的啟蒙是怎麼突破的?寫作又是如何燒腦又是如何令人興奮的事?曾有「毀其少作」的心情嗎?新手上路,又有什麼作品背後說不完的心聲呢?接下來請看我們的訪問──── 





Q.創作是從無而有的過程,談談你的啟蒙以及你是怎麼突破的?

張嘉真:在還未知曉什麼是創作以前,我是先對著自己說故事。那是我一個人的扮家家酒巡迴演出,我會一邊溜著直排輪,一邊在心裡說故事,說到太陽下山回家吃晚餐,日復一日。直到我遇見了小說,被寫出來的故事。我看完了書店地下室倒數第二排尖端出版社的「愛小說」全系列,我應該要轉職成一個很會談戀愛的人,但我還想要再看,於是我開始寫。

玻璃彈珠都是貓的眼睛

玻璃彈珠都是貓的眼睛

我的結論是這樣的:要先寫出一個「完整」的故事,才能寫出「自己」的故事。一開始總有挑不完的綺想,一個靈感泡泡用完了再抓一個,累積許久的能量簡直就像隨身攜帶了一台自動泡泡機,按下開關便能自給自足。這時候最大的問題是寫不完一個故事,泡泡會破,這個寫不下去了就換那個。手舞足蹈地狂抓泡泡讓我看不清,每個泡泡都是別人吹出來的,那不屬於我自己。直到寫完第一個故事以後我才發現,這個故事跟我那年最喜歡的小說長的好像,不是致敬抄襲剽竊的問題,小孩總得長到足月才知道是像爸爸還是像媽媽,待在超音波顯影裡的時候怎麼看都十分可愛。

我很難過,孩子竟然像別人。寫完以後回頭檢視才知道故事哪裡是拾人牙慧、哪裡是打落牙齒和血吞再吐出來的自己;知道以後發現自己寫的部分都又難看又難受。為了解決這種隱隱複製的不安,我就寫了下一個故事,一直寫到沒有別人影子的那天,就可以來解決寫的難看的部分了(但還沒解決)。

 

Q.曾有「毀其少作」的心情嗎?

張嘉真:有一次深夜我替自己製作了金曲串燒歌單,放到一首2000年初的歌,小學時候耳熟能詳,但現在重聽我幾乎認不出來那麼用力唱歌的人是誰。不知道歌手本人聽到自己咬牙切齒的歌聲仍在各大串流平台放送時,心裡在想什麼,我一邊聽,一邊告訴自己這是在預習10年後我再次看到《玻璃彈珠都是貓的眼睛》的心境。

還沒寫純文學以前,我用過筆名寫了很多同人小說。離開高雄以前,我把許多沒有派上用場的檔案留在桌機裡,只複製了得獎與喜歡的小說到新的筆電,後來桌機的顯示器壞了,要很用力才能打開,或者就是打不開。我不敢毀滅它們,也不敢帶走它們,所以把它們遺棄在看不見的地方,美其名為原點

我想假裝看不見所有沒有被肯定的作品。沒有得獎的作品,我一遍都不敢再看;佳作的話,可能半年後會看一次;如果是首獎,那天晚上我就敢看了。德不配位彷彿是一種美德,才能盡全力鞭策自己繼續前進,但副作用是哭哭啼啼,總是哭哭啼啼、不相信自己喜歡的事,哭久了也會變的不喜歡

後來想哭的時候我就會去聽2000年的歌,聽著聽著,我也逐漸會模仿那種咬牙切齒的唱腔。



Q.你認為寫作最困難的是什麼?會有茫然的時候嗎?通常是什麼時候?怎麼解決?

張嘉真:我總是在害怕。把一百種害怕的場景濃縮起來,就是困難與茫然。

對我而言,寫作最困難的是誠實,確切討論起來無關技法,而是我怎麼看待自己。我敢看我自己嗎?一開始不敢,所以我寫小說。第三人稱讓我得以掩耳盜鈴,取一個新的名字,別人問我「那是你嗎?」,我就可以義正詞嚴地說虛構、說作者已死、說你看那個名字不是我啦。逃跑撞到牆壁的終點是有一年失戀又要投文學獎,什麼都還沒想到以前,只下定決心絕對不會是一個失戀的故事,結果寫出來大失特失,失速列車一般地衝到我攔不住的盡頭,並且得到「幻想的愛情故事」這樣的評語。我發生了一件事、我想隱藏這件事、我藏不起來、看見的人說這是假的,通靈莫過於此,文字是有靈的。於是我洗心革面,深切反省,往後每一次都要赤身裸體地迎戰痛苦。

然後我就又逃跑了,面對痛苦的時候,逃跑是基於生存的本能。於是喜歡就變成了一件違逆天命的事,平心而論我喜歡創作,真的在寫的時候又喜歡不起來,怎麼喜歡自己失能的樣子?看著銳利的痛苦,在他人眼中如此平庸自己卻無能為力。

我還害怕我奮力砍殺的惡龍,對大家而言只是蜈蚣,雖然也很可怕,但完全不討喜,而且很小,大部分的蜈蚣都很小。這是令我最茫然的恐懼,如果我就是一個這麼瑣碎的人,要怎麼跟從前偶然屠龍成功的自己切割。我是不是寫不出更好的東西了?大部分的時候我躺在床上哭,都在想這個問題。

可喜可賀的是,除了床上我也會在別的地方哭。等我哭哭啼啼的說完以後,喜歡的老師問我,為什麼要寫小說?問題的殺傷力大概等同「為什麼不愛了?」,我又展開新的一輪暴風哭泣。眼淚的背後都是喜歡,喜歡是很純粹的主幹,當喜歡變成志業則會發展出密密麻麻的枝葉,枝葉繁盛的時候,會蓋住主幹,讓人忘記想要開花必須澆灌在樹根上,否則終究會吊死在枝椏上。用老師的話說是「真實」,心無旁鶩地複習喜歡的原型,專注往那裡前進。

聽起來是超簡單雞湯,壓力鍋燉15分鐘即可上菜的那種簡單。但因為老師是大人,長好的大人親自示範了,我就是這樣子才變成你喜歡的樣子喔,所以簡單突然變得很真實,真實是無法撼動的力量,無論寫、無論活,無論困難、無論茫然,真的就是真的。

 

Q.社群媒體的發達,會影響你的發表/創作節奏嗎?

張嘉真:社群媒體之於我有兩個面向的作用,私人社群上改變我說話的習慣,公開社群上影響我說話的渴望。我是個很愛講話的人,但同時我也很害怕自己可能不合時宜。

不合時宜的悲傷、濫情、溫柔、同理、振振有詞,當說過的話不會隨風飄散在空氣中,它們變成文字留在社群網站上,隔天醒來我總是被自己嚇一跳。於是事情變成這樣:我不停地說話,排除大部分的聽眾(與可能的回應),我對著空氣喋喋不休,詞彙變得簡單粗暴,不再有邏輯完整的書寫幫助我釐清感受,我很難過就說「我不要了」,但我不解釋我不要的是什麼,隔天起床我就把狂暴的囈語刪掉,好像如此就能夠否認感受,否認我無法處理感受。當我受夠自己總是在哀悼,我就會試著講個幽默的故事。我會一打再打,不停修改,直到完整了起承轉合,即使沒辦法掩蓋悲慘的本質,也要讓結尾好笑,這樣看完的人就不用絞盡腦汁地想安慰與解方,只要笑就可以了。

兩種歧異的邏輯,指向同樣的目標:有意識的說話。尤其是說給待我最柔軟如魚腹的聽者,我特別感覺話已經說到山窮水盡之時了,然而我還是不能免除喋喋不休,那至少得好笑或消失吧。於是每一次說話都有組織、都預設了聽者的迴響、都得想過「可不可以閉嘴」,時常感覺生活累積起來的時時刻刻,就這樣又點點滴滴流失出去,直到要汲取成創作的時候才發覺無以為繼。

在公開的社群網站上,我就沒有那麼多話可以說。私下早已說完了,感覺的精力是有限的,而我太害怕被抓到不合時宜的馬腳。但我很焦慮,我怕被忘記,全世界都會恐嚇我,因為大部分的時候世界對我都是安靜、安靜地高速流動。我一邊覺得要努力被記得呀,一邊覺得自己為了說話而說話的語氣乾癟如輓聯佯裝賀詞。最後我只能憤恨不平地躺在床上,在臉書發一篇廢文,羨慕大家總有那麼多的話可以說。


Q.目前的寫作計畫?

張嘉真:我正在準備新的短篇小說集,裡面有我最喜歡的少年少女與我從前逃避的父母。我希望讓陌生的人在疏離的都市環境中產生些微的關聯,我喜歡若即若離的關係,好像要解謎的感覺,也喜歡解到後來才發現不是解謎與否的問題。

準備了很久,我終於敢說「那個……我不當高中生囉」,所以這會是一本努力長大的小說,不過長大的過程總是不斷失敗、逃跑、失敗、逃跑,如同我前面回答所有問題示範出的樣子,我也只會不停在我的小說中失敗與逃跑。但這次我想試圖爬梳失敗的源頭,並不是咎責,也不是推卸,而是透過展開一連串世代的、家庭的失敗,讓失敗變成一件可親的事。失敗是需要練習的,如果你也還沒學會,可以跟我一起。

 

張嘉真致青春的一句話 。(本採訪所有照片提供:張嘉真 )張嘉真致青春的一句話 。(本採訪所有照片由作者提供 )





致創作新鮮人寫作備忘錄X小說新星





  

 


 

三文類X六導師X致創作新鮮人寫作備忘錄

 



 

作者簡介

一九九九年生,高雄人。畢業於高雄女中,台灣大學歷史系在學中。 喜歡海和會彈吉他的人還有台灣。謝謝文學把世界串起來。
生活中瑣碎的貝殼和疼痛,撿起來就能拼出一整片海洋,要一直這樣相信,文字是有魔法的。
曾獲台大文學獎短篇小說組、台積電青年文學獎短篇小說組,及第18、19、20屆高雄馭墨三城高中聯合文學獎小說組。
●Instagram:ccc__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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