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人莊殺人事件》幾乎囊括所有本格推理小說大獎,成為極難超越的門檻,令人不禁擔心會否對續作造成壓力。《魔眼之匣殺人事件》這部延續《屍人莊》劍崎比留子偵探系列的長篇小說,證明今村昌弘會得獎絕非偶然。儘管少了《屍人莊》「將原有事物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組合」的創意(畢竟同一招只能對聖鬥士(讀者)用一次),但《魔眼之匣》無論布局和角色描寫都有明顯進步,而且根底裡仍然是一貫的「今村風格」:在特殊設定底下建構出獨有的邏輯框架,用以設計本格推理的解謎。
《魔眼之匣》講述葉村讓以及比留子兩人追蹤的神祕組織「班目機關」的足跡,來到一個深山村落,廢棄研究所「魔眼之匣」座落在當中。這時,唯一連接外面的吊橋不知被誰燒掉,包括葉村在內的11人因而被困。居住在「魔眼之匣」的年老女子擁有預言能力,她向眾人宣告:「十一月最後兩日,將會有兩對男女在這裡死亡。」線索只有這麼多,11人中有4人會死,但不知道是誰。
《魔眼之匣》的「預知殺人」和挪用OO設定的《屍人莊》同樣帶有強烈的「後設性」。試問哪部經典推理小說,讀者不是揭開書頁之前就知道會有死人呢?縱使行凶動機五花八門,犯案手法也層出不窮,但共通點就是有屍體,這是推理小說百年不改的公式。《魔眼之匣》的「預知殺人」正是將讀者經反覆閱讀推理小說習得的「預知能力」,轉化為故事設定。
《屍人莊》有個需要打馬賽克的關鍵詞,《魔眼之匣》則開宗明義以「預知能力」為主軸,更模仿阿嘉莎.克莉絲蒂的《一個都不留》,擺放四個人偶,每死一人就會少一個,跟小高和剛的電玩遊戲《槍彈辯駁系列》一樣,是屬於有特殊設定的本格推理。「預知殺人」與「預告殺人」雖然類近,但亦有明顯差異,其中之一便是動機的有無。「預知殺人」的預知者(可能)不是犯人,卻知道殺人事件必然發生,那是知識,不是計劃。這設定衍生出一套截然不同的邏輯,讓《魔眼之匣》在符合本格推理定義的同時,又能夠跳出普通推理小說的框架。
一般而言,推理小說的偵探透過蒐集案件的線索拼湊出真相,這種解謎方式是以「案件發生在過去」為前提,畢竟「推理」是追溯事件因果鏈的過程。至於對未來事件的理論性分析,那不叫「推理」,而叫「預測」。兩者除了時間軸的方向不同(一個是「從現在追溯過去」,另一個則是「從過去、現在投射出未來」),「推理」更是找出唯一、不可推翻的「過去」,而「預測」是找出可能的「未來」。換言之,「預測」找出的「未來」可以是複數,並且因為事實仍未決定而容許被推翻。
可是,如果發生在未來的案件是唯一而必然的話,那「推理」和「預測」就變成同一回事了。如此就會出現一個悖論:如果有人註定會死,根本無法阻止,那偵探拚命推理出犯人和受害者身分又有何意義?這豈不是令偵探陷入「存在危機」的泥沼?
只是,那位女子的預言真的是預言嗎?抑或只是利用預言能力者身分的虛張聲勢?
這令人聯想起以預測犯罪為題材的科幻電影《關鍵報告》。在湯姆.克魯斯扣下扳機之前,觀眾無法得知他是否如先知系統所預測那樣開槍殺人。但到真的開槍時又已經太晚,人都死了,還有什麼好說?隨著故事推進,《魔眼之匣》的案情一步一步與預言接軌,但又不敢肯定會不會完全應驗,這過程對讀者同時造成了莫名的不安和期待。兩種原本互相矛盾的情緒居然並存,實在是奇妙的閱讀體驗。
與《屍人莊》相同,《魔眼之匣》的樂趣必須親自看一遍才能充分享受,故此我無法詳述太多。最後想介紹「自證預言」(Self-fulfilling Prophecy)這個概念。「自證預言」是一種心理現象,意指人聽信預言之後採取的行動反過來導致預言成真,即是「預言行為」本身就是令預言內容成真的因。此概念也許有助更深入理解《魔眼之匣》的聰明之處。
作者簡介
延伸閱讀
回文章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