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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奇蹟的溫柔──專訪東山彰良《我殺的人與殺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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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已在日本出版過幾本小說,然而大部分臺灣讀者是自2015年《流》獲得直木賞之後,才算認識東山彰良。2019年,東山彰良以新作《我殺的人與殺我的人》一連拿下三項日本文學獎。據他的說法,是因為寫作這本小說前,他做了一個夢。夢中他發現自家廁所髒臭無比,於是立即動手打掃乾淨。掃畢,一名和尚出現並給了他一萬日幣作為獎賞。他醒來後,一整年都勤懇地打掃廁所,隨後《流》獲得直木賞。獎項的肯定讓東山彰良深信廁所之神的寓意,他笑稱自己不因願望實現就停止打掃,這才能有後來的三個獎。

流

我殺的人與殺我的人

我殺的人與殺我的人

《我殺的人與殺我的人》《流》一樣,故事舞台都在臺北廣州街,然而有別於《流》講述1975年的故事,那是東山彰良的父親所成長的時代,《我殺的人與殺我的人》則選擇自1984年開始,當時16歲的東山彰良正值慘綠少年。如果讀過《流》,在《我殺的人與殺我的人》中照樣能遇見《流》的人物如李爺爺、郭爺爺等陪你嗑瓜子,只是他們當然已經老了近十歲。這樣的寫作安排,難道有意要寫廣州街三部曲?東山彰良說,「純粹是寫完《流》之後,還想在記憶中的廣州街玩耍一陣。只是,《流》實在充滿明朗的光,為了區別,《我殺的人與殺我的人》加入許多暗影,甚至不讓任何奇蹟發生。」


《我殺的人與殺我的人》
的時間設定在1984年夏天,故事圍繞著4名13歲少年(小雲、阿剛、阿杰與達達)展開。由於東山彰良在5歲便離開臺灣,每年僅暑假期間返臺,他對於臺灣的記憶,都是火傘高張的夏日與感覺自由的暑假。小說裡有他於暑假累積的臺灣記憶,也寄寓他對陽剛友誼與叛逆氣質的渴望,因此我們會看到故事出現偷車、幹架、霸凌、少年們全裸在室外沖澡玩耍甚至死刑的畫面,這使得他的作品總帶有冒險與暴力的性格。

東山彰良說,「電影《艋舺》那樣的世界我很嚮往,狂暴、詩意且溫柔。可惜的是,我生命中最接近不良少年的一次經驗其實是去酒吧喝酒,然後被酒客莫名用酒瓶砸破頭。我把這個經驗寫到小說裡,只是小說中那個人死了,我還活著。」


《我殺的人與殺我的人》講述4名少年在暑假即將結束的前兩天,為著朋友阿杰的幸福,一起計畫教訓家暴阿杰的本省籍繼父,這對少年們來說是「幹一樁大事」的等級,卻也使他們往後的人生有了遽變。「13歲是很關鍵的年紀,是比較會單純依照個人意志去行動、且認真對待朋友的年紀,通常在那之後就會習得分辨是非的能力,幹壞事就沒那麼容易了。」於是,為了讓小說充滿暗影,故事中的少年們都犯了錯。當年的錯誤,為成長過程的絆腳石,長年絆住這群少年的心,直到30年後才有釋懷的契機。「30年可以發生很多事,是能夠『逐漸原諒』與『接受過去』的時間。少年們也需要這樣的時間距離去完成原諒與接受。

美國文化幾乎是小說裡少年們的青春記憶。他們在1984那年聽著美國流行音樂如麥可.傑克森、RUN-DMC,跳霹靂舞、學大風車。30年後,他們於美國相聚,重新陪伴彼此。寫作《流》時,東山彰良曾與父親去山東考察,而寫《我殺的人與殺我的人》時,他坦言除了關島(美國的非合併建制屬地),從沒去過美國。為何將美國設計為小說另一個重要的場景呢?「美國是當代世界強國,世界上每個地方多少都有美國的身影,我接觸的日常文化尤其受到美國的影響,我看的電影、聽的音樂、穿衣風格都形塑我所認識的美國。」所以為了寫作,您特地回頭蒐集那個年代的流行文化嗎?「不,那些文化就是我所熟悉的年代。」

小說中這群熱衷跳舞的少年們,時常到植物園、西門町紅樓戲院練舞。紅樓戲院如今是同志文化的象徵地,在小說中將男同志的性騷擾以奇觀方式呈現。「小時候我和朋友會去西門町玩,可是大人會告誡我們不要靠近紅樓戲院。我一直很好奇這件事,後來慢慢理解後,就把這些放進小說。可能寫得離譜一些,但那裡的確對小孩來說,不算是特別安全的地方。」與這段奇觀相呼應的,是故事中有位少年也在那年被發現是同志。

有別於普遍將女孩成為男孩情感觸媒的安排,為何特地設計一個角色是男同志呢?他給了一個相當直覺式的回應,「我的寫作不習慣有大綱。通常我會思考有哪些事件我想經過,再看故事如何走。最理想的狀態不是我帶動小說,而是讓小說去帶動我。所以,當故事有所轉折時,如果寫錯,我知道我會寫不下去,一切會動彈不得。故事如果可以繼續發展下去,我才能知道我寫對了。」直覺牽引著他的寫作方向,所以小說中有一個少年是同志並不在原先規劃中,一切只因「寫對了」。從東山彰良向來獨鍾以男性氣概所營造出的叛逆世界來看,安排一位男同志不良少年角色,在主流價值觀中的確具有加倍反叛的能量。


東山彰良說這次想寫一個沉痛的故事,所以讓故事中的少年都犯了大錯。然而當少年們決定犯錯之前,心中仍會出現諸多衝突而難以抉擇。東山選擇讓他們去向關帝爺擲筊討答案。「我一方面不希望讓少年們變成真正的壞人,一方面也是因為13歲就像我前面說的,真的很特別。」試圖寫得殘忍,卻又對少年們充滿同情,也莫怪少年們再次重逢時,會對互相傷害過彼此的人說:「謝謝你,和你當朋友,一直是我的驕傲。

東山彰良說,「不要想太多,我怎麼寫無所謂,讀者儘管享受閱讀過程,如果能跟自己的經驗連結就太好了。」他這麼說的前情提要其實是我在一開始連珠砲問了幾個問題:

AKIRA阿基拉 1

AKIRA阿基拉 1

──您的筆名東山彰良(Higashiyama Akira)跟《我殺的人與殺我的人》裡提到的漫畫《阿基拉》AKIRA)一樣,是故意的嗎?
「純粹巧合,Akira在日本就是個菜市場名。」

──那《流》、《我殺的人與殺我的人》有光與影的關係,跟《阿基拉》兩個主角金田、鐵雄的性格對比有關嗎?
「哈哈,巧合啦!」

──小說主角崇尚漫畫《阿基拉》的世界觀,自己也幻想出7個魔鬼。7這個具有宗教意涵的數字,有隱喻嗎?
「在日本也有人這麼問呢,不過還是巧合。」

──好吧,那小說中有個角色在美國被處以死刑的時間是2019年,2019年也是漫畫《阿基拉》的故事時間,所以漫畫在今年重新再版了,這難道也是巧合?!
「什麼?我都忘記了!當初設定2019年只是為了故事邏輯合理,天哪,這是徹底的巧合!」

啊,這樣聽來,能這樣充滿巧合性格的作品,在體質上也是相當受到眷顧的吧,因為,當他這樣說的時候,我彷彿也看到了背後出現那位廁所之神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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