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野奶奶說：可以的，OK的，你是自由的──Emily讀《老伯伯的雨傘》《我是貓耶》-作家專業書評-好書指南-OKAPI閱讀生活誌

佐野奶奶說：可以的，OK的，你是自由的──Emily讀《老伯伯的雨傘》《我是貓耶》

作者:Emily Chan / 2019-03-19 瀏覽次數(15588)

老伯伯的雨傘

自由，是佐野洋子在我心目中的關鍵詞。

繪本《老伯伯的雨傘》講的是若能放開心胸，會帶來全新的滿足與喜悅；《我是貓耶》則告訴我們，有時候死性不改也是OK的。兩個故事以不同劇情讓讀者思考「執著」：我們有放下執念的自由，也有理直氣壯、執迷不悔的自由。

老伯伯有一把漂亮優雅的黑色雨傘，他愛極了這把傘，愛到不拿來用，只拿來愛。怎麼「愛」呢？他情願淋雨也不打開它，呆在路邊等雨停，或毫不客氣鑽進路人的傘也不使用它。天氣太差乾脆待在家，含情脈脈看著傘。實在是太愛惜了，他捨不得讓雨傘沾濕。看到人家的傘在風雨中反骨開花，他更慶幸自己的寶貝傘安然無恙。

老伯伯太過愛惜雨傘，天氣太差乾脆待在家，含情脈脈看著傘。

一開始我們只看到老伯伯對傘那憨憨的、但無傷大雅的固執，可是，有天老伯伯的人格受到考驗了！一位非常有禮的小男孩，請在樹下躲雨的老伯伯遮他一程，老伯伯竟然乾咳兩聲，別過頭裝作沒聽到！佐野奶奶的幽默經常出於她尖銳的坦白，讓人笑著面對不光彩的真相：愛嘛，有時候小器又自私。若只看重單一的人事物，便等於對其餘的都得狠心無情。

佐野洋子把老伯伯的頑固描繪得搞笑誇張，戳破我們表達珍愛的方式若只是過度保護、控制與占有，便會本末倒置，顯得很荒唐喔。因為太過珍惜而令雨傘無從發揮，它的功能與存在價值完全給浪費了。

求助於老伯伯但碰了釘子的小男孩，隨即遇上帶著傘的朋友，女孩大方邀請男孩同行，兩人在雨中走著唱著，孩子漸行漸遠的歌聲感染了老伯伯，令他蠢蠢欲動。一向只管欣賞雨傘的他，大概從沒心思欣賞過雨天。太過在意捉緊安全感，便嘗不到放手的歡快輕鬆。終於老伯伯舉起傘，毅然打開了它！初次享受到撐傘的樂趣，人群中他比任何人都得意呢。

受到啟發的老伯伯打開他寶貴的傘，享受到撐傘的樂趣。（圖／《老伯伯的雨傘》內頁）

佐野洋子借由老伯伯看待雨傘的心態轉化，點出愛惜與擁有的真義：讓所愛的盡情發揮、活出本身的價值——即使這可能讓它損耗消磨，也OK的，這樣才有意思。無論那是一把傘，一件玩具，一個深愛的人，或我們自己的心。

佐野洋子的畫作在我心中是零匠氣的揮灑示範。（圖／《我是貓耶》內頁）

我是貓耶

佐野洋子筆下的貓總是野野的，毛髮凌亂、目露精光，並非隨便讓人強抱強吻那種貓。他們有著自由的靈魂與囂張的脾性，別有一種不可褻玩的可愛。《我是貓耶》的扉頁便出現一隻照鏡自賞的貓，他頭帶西洋帽，身穿吊帶褲，散步時雙手插口袋嘴叼菸斗。

貓有天在林間邊走邊想：好久沒吃鯖魚了，今天晚上就來吃吧！ 但其實他中午才吃過……也沒辦法，他實在太愛吃鯖魚了。突然，有個東西擊中貓頭，竟然是一尾從天而降的鯖魚！然後很多很多的鯖魚、排山倒海的鯖魚，像喪屍大軍空降狙擊貓。對於如此荒誕的劇情，作者沒有半句解釋，只代替讀者驚問：怎麼會有這種事？這裡又不是海！嘿嘿，就這樣輕輕帶過，果然是我崇拜的狡猾的佐野洋子。

群魚教人毛骨悚然地齊聲高唱：你吃了鯖魚喔！你吃了鯖魚喔！貓嚇得尾巴炸毛，飛奔的姿勢猶如凌空劈腿，卻不忘反嗆：開什麼玩笑，我是貓耶！然後畫面一黑，原來貓慌到乾脆閉上眼晴，沒命狂奔。

被鯖魚嚇得尾巴炸毛的貓，飛奔的姿勢猶如凌空劈腿（圖／《我是貓耶》內頁）

漆黑對頁翻過來是開闊的留白。全書節奏緊湊，一張一弛的編排展示佐野洋子創作故事的嫻熟精準。（圖／《我是貓耶》內頁）

這隻跩貓最啟迪人心的是，我們不用為自己所愛的抱歉。不過膽色一定要有。因為守護本色的路上，說不定會遇上追殺與究責。要是我們有貓那麼堅定不移理直氣壯，也可以像他那樣，儘管嚇壞累垮，亦鏗鏘地肯定自我、響亮地重申立場：我是貓耶！

擺脫了魚，貓逃到城裡打算看個電影舒壓（可真會享受呢）。進到黑壓壓的戲院，貓軟癱於座位驚魂甫定，慢慢看向四周，卻發現自己被更多鯖魚重重包圍！左左右右滿滿都是瞪著死魚眼、一口尖牙的鯖魚！貓只得再度跑路，並再次閉目狂奔。逃回樹林裡去，貓氣急敗壞卻依然頑強地說：開什麼玩笑，我是貓耶！我是貓耶！

這兩個對頁沒有旁白，仔細看甚至發現只是同一幅畫反向擺放已而（好省力啊），驚嚇與惹笑效果卻是滿分。（圖／《我是貓耶》內頁）

貓吃鯖魚，被鯖魚討命，但他不感到理虧，誓死捍衛他認為的貓權，這到底對不對呢？面對讀者可能會有的疑問，佐野洋子以最後的篇幅描繪寧靜的樹林、小鳥與落葉。她形容貓依舊帥氣，怡然自得想著晚餐要吃鯖魚。她寫道：樹林沒變，貓也沒變。貓繼續往前走。

就這樣，樹林是樹林，鯖魚是鯖魚，貓是貓。大家都只能做自己。萬物眾生在地球上各有位置，遇上立場上的衝突時，或許不用慌忙縮小或改變自己。因為你是你耶，你是你耶！萬一堅守本色會引致很可怕很可怕的狀況呢？大不了便緊閉眼晴衝他一段殺出重圍，然後繼續往前走。

佐野洋子的散文或繪本總是那麼潚灑練達，讀完時常令我開朗一些、勇敢一些，並暗暗立志：我也要學她這樣想，我也要這樣活！貓可以義無反顧地做自己，老伯伯可以放下固執迎來新的快樂。《我是貓耶》與《老伯伯的雨傘》似乎都在提醒我們，可以的，OK的。人會自私很正常，偶有偏執也不奇怪。遭遇有時候狼狽有時候可笑；沿途或遇可怕的考驗，亦會有安舒的時刻。

堅持或放下，我們都是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