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ily／當一顆堂堂正正的奶素章魚燒！──讀繪本《我是章魚燒，我叫章魚三郎》

章魚三郎是一顆新鮮烤好，外皮酥脆、內餡濃淍的章魚燒。想像在他身上淋上醬汁和美乃滋，再撒一把海苔粉，上面的柴魚片隨著熱力跳舞……光是形容我便恨不得馬上吃！可是，章魚三郎身懷一個重大的祕密，令他自覺不值得被買，配不上被吃。

三郎為這祕密感到十分羞恥，即使面對同一個鐵板烤出來的至親，亦難以啟齒。他高喊：請讓我走！ 我有苦衷，我跟大家不一樣！

章魚燒家族粒粒金黃飽滿，三郎的鼻子是顆可愛的葱花。

不知就裡的哥哥章魚次郎、妹妹章魚妹，和媽媽章魚姨紛紛勸阻。哥哥說我們好不容易才烤好；妹妹說至少等抺了醬再走吧；媽媽則認為三郎根本沒有問題，不應該走。三郎並未動搖，反而更加迫切，拜託大家讓他離開。爸爸章魚一郎似乎受不了他們婆婆媽媽，威嚴地說：既然你去意已決，你的人生由你自己決定——頗有好自為之的警告意味。

章魚燒們的反應，就像現實裡當我們提出異議、想要脫隊時聽到的各種勸籲——

• 珍惜：既已走到這裡，怎可放棄？
• 拖延：等XX或XX之後再看看吧。
• 否定：你的想法毫無根據，是個錯誤！

最後或有人賭氣說要走就走隨便你，其實對方可能感覺被離棄而情感受創，裝作不在乎來保護自己。章魚燒一家的互動，蠻像我們與親密的人溝通失敗的經驗。明明感情深厚，開口卻只講道理、分辨對錯和發洩情緒，結果愈弄愈僵。

幸好故事裡有一位旁觀者清的智者，他是默默待在鐵板邊緣，烤了三天三夜的長老，章魚左衛門先生。長老自顧自分享他的心得：即使他又老又乾硬梆梆，偏偏有客人喜歡這樣子的章魚燒。長老未曾深究三郎的苦衷，卻針對他的心結提出安慰。更提醒三郎要有自信，世上總會有喜歡他的人。

我不懷疑章魚燒長老的說法，隔夜章魚燒的老皮應該更鹹更香和有咬勁。

然而，如果可以自信，誰想要自卑？我認同長老說的，做人需要相信自己、信任生命自有安排；但扎實的自信需要培養和累積，對於缺乏正面經驗的人，要他憑空生出信心根本強人所難，徒增迷茫。況且所謂「天大地大，總有人會喜歡你」，其實跟「宇宙無垠，應該會有外星人」差不多，只是遙遠空泛的概念。悲觀者會疑惑，就算真的有又怎樣呢，現實很可能一輩子也遇不上啊……

作者大概也知道三郎很難一下子頓悟，於是讓美乃滋小姐和瓦斯大哥出來串場，炒熱氣氛。同時讓故事的焦距拉遠，看到更大的畫面：成就一顆美味的章魚燒，不只是它一個丸的事情，還有賴多方的配合。

章魚燒店的老闆面相很像章魚。他和斷肢章魚一直糾纏，不知在搞什麼鬼。

擾攘片刻，忽有客人上門，阿嬤帶著孫子說要買下所有香噴噴的章魚燒。章魚三郎依然堅持自己不值得，就在這時，從頭到尾一直被章魚纏身的老闆忽然崩潰，痛哭流涕地認錯！原來是他忘記把章魚丁放進三郎裡面。真相終於大白，這就是三郎心虛、自覺不配被買的原因。

三郎自知肚子裡面沒有章魚，不符合世人對章魚燒的期望，很擔心被嫌棄。這讓我想起從前求職的經驗。我覺得世上的雇主總是期望員工外向主動、樂觀和充滿活力，於是面試時我充撐成那樣的人。曾有一次面試結束，回家累癱在床，盯著天花默默流淚，痛恨自己的內向悲觀和脆弱。瞞騙別人很累，否定自我更是痛苦──如果社會主流只看重我缺少的那些特質，那我也是一顆沒有章魚的章魚燒。

慶幸的是，悲觀的人每隔不久就會發現，現實未必如自己想像的糟。三郎的底牌被揭穿之後，客人不但沒有拂袖離去，孫子義夫還指定要買三郎，因為他的門牙昨天剛剛掉了！三郎為自己少一塊章魚丁而發愁，缺了兩顆門牙的義夫卻很高興遇上他，覺得找到對的丸。

請留意欣賞阿嬤胸前活靈活現、栩栩如生的花豹上衣。（圖 / 《我是章魚燒，我叫章魚三郎》內頁）

讀者或許懷疑，會有這麼巧合嗎？我相信有。因為本人便曾經在師大夜市，向章魚燒老闆要求一份不加章魚和柴魚片的章魚燒。長老說得沒錯，世界很大，今天有掉了門牙的義夫，當天有想吃方便素的我。或許還有一些海鮮過敏、患痛風、有膽結石、擔心消化不良，甚至不喜歡被章魚卡住牙縫的客人。

最後，我對三郎還是有點不放心，希望跟他補充一下關於信心的事情。要是覺得成為一個自信的丸子太難，沒有關係，可以從「不亢不卑的自知」開始。有被放入章魚很好，沒有也不是你的錯。不如堂堂正正地，當一顆沒有章魚的奶素章魚燒。即便你不是大眾的首選，世界卻因為有你，增添了口味。

我曾在家自製沒有章魚的章魚燒，放入素花枝或起司粒也很好吃。（圖片提供 / Emily）

我是章魚燒，我叫章魚三郎(二版)

 延伸閱讀 
1.【一起看圖文／特稿】林真美：又正經又搞笑──繪本作家長谷川義史的「兩張臉」
2.【書評】Emily：世界上哪有比自己感到快樂更實際、更無敵的勝利──讀《印度豹大拍賣》
3.【書評】「把拔你的腦榜4不4總經理？」 「爸爸的老闆根本是閻羅王！」──江鵝讀繪本《妖怪爸爸上班去》
4.【書評】李瑾倫 / 切片片之後，馬鈴薯的一生就此結束嗎？──讀長谷川義史繪本《馬鈴薯家族》

 長谷川義史作品 

馬鈴薯家族

我討厭去幼兒園

肚臍的洞洞

祖父的祖父的祖父的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