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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裡有接納理解,哪裡就有「家」的感覺──漢學家洪素珊的「認同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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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慕尼黑大學文學博士、漢學家洪素珊(Susanne Hornfeck)


這是一段走過20世紀戰爭陰影的寫作旅程。

30年前,漢學家洪素珊(Susanne Hornfeck)被德國學術交流總署派往台大外文系擔任客座講師,在台灣待了5年。這段期間,她受外文系同事蕭亞麟教授多方照顧,並聽聞了蕭亞麟成長時流離顛沛的故事──二戰時,僅7歲的她離開中國到德國避難,在布蘭登堡長大,隨戰事擴大,烽火追逐,一路逃往瑞士,輾轉在25歲落腳台灣。

經歷了5年的異鄉人生活,洪素珊特別理解人在面對文化差異時,適應新生活的困境。她回到德國後,一直將蕭亞麟的故事與友誼掛在心上,「要在一個全然不同的文化中生活是多麼不容易,同時也是多麼難得、豐富的人生經驗。」於是,她決定回訪蕭亞麟女士,並蒐集納粹德國(第三帝國)的大量史料,將蕭亞麟的生命故事改寫為小說《銀娜的旅程》

認同三部曲(銀娜的旅程+英格的孤島+木蘭的外婆)

認同三部曲(銀娜的旅程+英格的孤島+木蘭的外婆)

2018年,左岸文化將洪素珊陸續完成的三本小說《銀娜的旅程》《英格的孤島》《木蘭的外婆》收攏為「認同三部曲」,這三個故事皆從少女的視角望向未知的新生活,看歷史的偶然與必然如何決定了小人物的一生,她們離鄉背井,在異國克服文化衝突的過程中,因為人與人之間的接納和情誼,建立起另一種「家」的感覺。對洪素珊而言,《銀娜的旅程》是一份禮物,開啟了她的創作人生。「我並不是一開始就決定寫三部曲,但《銀娜的旅程》讓我覺得,為年輕讀者寫書很有意義。」


「認同三部曲」的文字直截素樸,章節結構簡明,適合青少年閱讀。《銀娜的旅程》的確成為許多德國中學的必讀教材,洪素珊解釋,「第三帝國的歷史太沉重,德國人自己很難去教,孩子們也不太願意看。這本書是用外國人的眼光來看第三帝國,因此老師很喜歡拿它當教材,更重要的是,這也是少數與中國有關的作品,可以了解當時的中德關係。」此外,書中提及納粹迫害猶太人的段落中,洪素珊為銀娜創造了一個朋友英格,她父親是猶太人,母親是德國人,他們一家在二戰時逃亡上海,小說便藉由英格這個角色,帶出種族問題的討論。

《銀娜的旅程》在德國出版後,洪素珊也前往許多學校進行導讀或朗讀,學生們最常提出的問題是:英格後來怎麼了?「這讓我開始思考,也許可以寫一本關於英格的故事。」而後,她深入研究猶太人那段流亡的歷史,也採訪許多當時的見證者,「書中人物是我創造杜撰的,但歷史背景都是事實。」1938年後,大約有1萬8千名德國及奧地利猶太人在上海找到棲身之地,《英格的孤島》便透過英格這個外國女孩,帶讀者看見上海租界區如何集多國文化於一地,進而鋪展出各族裔間的融合與衝突。

完成《銀娜的旅程》《英格的孤島》這兩本帶有歷史任務的小說後,洪素珊在第三本小說《木蘭的外婆》中,將時空拉到21世紀的「現在」,試圖把文化衝突放在單一角色身上,也就是從小在德國長大的主角木蘭,她父親是德國人,母親是中國人,她在青春期開始反抗這個雙語家庭,拒學中文。於是,木蘭的父母將她送到上海三個月,希望她重新認識自己的「母語」和「母國」。角色安排上,洪素珊刻意讓木蘭的家人們承擔著不同的歷史痕跡,短小精幹的奶奶年輕時是紅衛兵,舅舅是歷經六四事件的一代,表哥則是被高考壓迫、一胎化政策下的「小皇帝」。在木蘭漸漸認識她新家人的過程中,也一點一點認識了近代中國史。

銀娜的旅程(認同三部曲1)

銀娜的旅程(認同三部曲1)

英格的孤島(認同三部曲2)

英格的孤島(認同三部曲2)

木蘭的外婆(認同三部曲3)

木蘭的外婆(認同三部曲3)


為何三本小說的中國場景都設定在上海?而且銀娜本尊蕭亞麟的出生地其實是南京,但深為上海這座城市著迷的洪素珊決定稍作改動,她認為,「上海代表了多元文化的交融或衝突之處,新與舊,東方與西方。」此外,她翻譯過華裔小說家裘小龍一系列推理小說,書中的犯罪場景皆在上海,她為了翻譯曾前往上海做研究,裘小龍安排她住在人民醫院附近,也就是後來她筆下木蘭一家人的住所。因此,小說中的地景描述總是充滿細節,歷歷在目。

有趣的是,洪素珊在《木蘭的外婆》刻意安排一位台灣男孩「念申」(「申」為上海別稱,這名字有想念上海之意),少女木蘭與少年念申都對文化認同感到困惑──「我是不是中國人?我到底來自哪裡?我該認同什麼樣的文化?」也因此同仇敵愾,產生情愫。這個角色讓《木蘭的外婆》所討論的國族認同更形複雜,也與台灣讀者相對切身。

這三本小說的中文版譯者馬佑真(也是蕭亞麟的女兒),其實對這角色有一些貢獻。洪素珊剛動筆寫這本書時,她們便有過一些討論,馬佑真回憶,「當時本來沒有念申這個台灣角色,我提議應該加入。要談認同,中台關係是很重要的議題,無論如何都要碰觸。」而念申這名字,也來自馬佑真的生命經驗,「我們這一代,身邊很多朋友都有這樣的名字,帶著父母輩的家鄉印記,背負著上一代的鄉愁。

對於譯者馬佑真而言,翻譯這三本書或許不是尋常的工作經驗,因為她和洪素珊是熟識好友,翻譯時她就住在洪素珊德國鄉間的家,隨時討論。譯《銀娜的旅程》時,她經常對小說中出現的吃食感到困惑,「所以在我確認的過程中,該吃的都吃了,該喝的都喝了!親身體驗過後,再做最好的翻譯。」例如,Malzkaffee,「那是戰爭時的咖啡替代品,其實不是咖啡,是麥芽茶,但喝起來是苦的,若譯為麥芽咖啡,怕讀者以為這飲料是甜的。銀娜喝了會想家,是因為想到家鄉燒焦的鍋巴,我得讓這一切串在一起又合理,最後譯成『大麥咖啡』。」


洪素珊除了寫作,也是位翻譯者,長期與汪珏合作,共同譯介白先勇楊牧張大春等人的作品至德語世界,目前,她正在翻譯楊牧的詩作《長短歌行》,預計明年出版。回首當初,對中文的興趣源於她的少女時代,她還記得17歲時讀到一本中德雙語對照的《唐詩三百首》,覺得方方正正的中文「字」非常神奇,「中文不使用拼音文字,怎麼去學一個無法知道發音,卻能寫出來的『字』呢?」當年學中文沒那麼方便,也沒太多參考書籍,高中時,她參加了一個中文補習班,深深被這個文化吸引,高中畢業後便栽入漢學的世界。

從文學出發,再完成於文學,隨著銀娜、英格與木蘭,洪素珊也就此開啟了一段走過20世紀,書寫戰爭陰影的旅程。她花了10年時間完成「認同三部曲」,寫作時,她始終惦念著異國生活裡的溫暖人情,「是這些親身體驗給了我很多靈感和動力,歷史背景可以透過研究轉化,但自己的經驗和感動才是真正的創作泉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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