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過書的一頁,可以是一天,也可以是一年。(圖/Belonging 內頁)
一般的繪本以32頁為設定,也就是15個跨頁,為什麼是這個長度呢?似乎約定成俗的樣子,但也很好理解,這樣讀下來的時間約是10-20分鐘,既符合大人陪小孩看、講故事的力氣、也是小孩專注力的最好長度。這個頁數,也接近印刷上的最低紙張台數(每一台16頁),但若只有16頁,翻8次就沒有了,基於種種不需要專家說明的理由,似乎繪本作家、出版社、讀者都很能接受這件事就是了。曾看過一篇繪本作家及川賢治的訪談,他提到,「以前聽土井章史說,『不是一冊繪本,而是15個跨頁即可時』,心情突然輕鬆多了。」
那麽,要在15次翻頁之中完成一個故事,「時間」想必非常有限──你可以把一分鐘切成15個跨頁,也可以把十年的時間縮成15個跨頁。我們不得不注意「翻頁」這個動作,它代表「切換」,或是「舞台換場」。一翻頁,有可能是過了「一個晚上」、「一個季節」、「一年」、甚至「一生」。因此,若轉換成人類時間,一本繪本的閱讀時間10分鐘,等於你濃縮了「一個晚上」、「一個季節」、「一年」、「一生」,這或許就是「故事」的本質。
那些認為繪本很簡單的人,只看到繪本的「短」,但「短」的背後卻是「精簡」──簡潔有力。像女生對短髮的要求不會只是「剪短」,還得俐落、有型等等,這個「短」的背後,精度、準度、狠度都是繪本的藝術性。
比如這本How My Parents Learned to Eat,同樣的構圖與背景,只有主角的「換裝」,最容易讓人察覺到「時間」。
(How My Parents Learned to Eat, Ina R. Friedman/Allen say)
首頁和末頁,小女孩從「穿和服/日本餐」到「穿洋服/吃牛排」,細節明顯可比對。在一樣的構圖中,讀者察覺了時間的交錯,而「故事」(說明這轉變)就在首、尾頁之間展開。
(Gorilla, Anthony Browne)
兩張類似的構圖,左圖是現實生活中女孩和父親吃早餐時的疏離場景,作者用顏色、桌上食物,營造女孩和父親的關係,兩幅皆不必描繪女孩臉部表情,但讀者就可以充分感受;右圖是女孩在「夢境」之中,和她最喜歡的大猩猩一起用餐的情景。此二張圖分別出現於繪本的前、後部分,想像它作為首、末頁的呼應,或隔頁,翻頁即撲面的衝擊。
(the velveteen rabbit, Margery Williams, 馬尼尼為)
在《絨毛兔》這本故事時間軸長達一年的繪本(人類的時間是一年,兔子玩偶是一生),從兔子的出場、中場、後半場,我也採用「同樣構圖」,來對比、彰顯主角的變化。
兔子從原來粉嫩──到「有點機伶」──到「殘破不成人樣」,男孩不在意它的模樣,反而越來越愛它;但它的殘破,也為它未來的命運埋下了伏筆,因此在顏色、筆觸、肌理表現上,是越來越「重」的。
(Belonging, Jeannie Baker)
有一本繪本是從頭到尾、至始至終構圖都不變的,就是Jeannie Baker以特殊、精細實物拼貼手法完成的這本《家園》(Belonging)。
同樣的窗户,但窗枱內擺設、庭院、街道場景頁頁在變,這是三大視覺重點,也是前景、中景、遠景的層次感,每翻一頁就是過了兩年,從作者是小貝比到結婚生子。以此方式表現居住環境的改變、生命的改變,效果很顯著。
把時間在「翻頁」間表現得極致的,我覺得是日文的這本《眨眼》(暫譯),前面鋪陳了四種「片刻」到「片刻」的轉換,配的是日語特殊的狀聲詞,其中多頁無字,但效果出奇的好,令人感到毛骨悚然,感到「時間」在繪本表現的震撼。
(まばたき,穂村弘/酒井駒子)
《眨眼》(まばたき)
沒有文字,翻頁後你看到辮子女孩變成老婆婆,絕對會大吃一驚。
《漫畫原來要這樣看》的作者說:在「畫格」與「畫格」之間,我們並不需要任何感官。這也是為什麼我們的感官都起了作用!
同理,「翻頁」是繪本的語頁,是讀者躍躍填補的空隙。如何在這15個跨頁的空間做出「獨特、準確、精煉而且令人難以忘懷的表達方式」〔注1〕,正是繪本作家的挑戰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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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散文家的創作也如同寫詩一般:成功與否在於用字遣辭是否巧妙得體,這時常來自一個快如閃電的靈感;但通常也涉及找尋那「貼切字眼」的耐心,使句中的每一個字都不容更改,聲音與意念有效而完美地結合。我確信散文與寫詩不該有所不同,兩者都必須找到卡爾維諾在《給太平盛世的備忘錄》第二講「快」所說的:獨特、準確、精煉而且令人難以忘懷的表達方式。
作者簡介
網站:馬尼尼為&繪本亂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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