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能看過網路上流傳的眾多利用「視錯覺」原理所構成的趣味圖片，好比說看似旋轉實則靜止的幾何圖形，或是幾年前曾令眾人爭論不休的藍黑白金洋裝。對多數人而言，這種大腦錯覺只是茶餘飯後的小遊戲，然而對某些人來說，這種遊戲卻是一輩子無法喊停的噩夢。
曾因為顏色引起爭論的洋裝，也跟大腦的錯覺有關。
科學記者海倫．湯姆森（Helen Thomson）的新書《錯把自己當老虎的人》（Unthinkable: An Extraordinary Journey Through the World's Strangest Brains），便介紹了9位罕見的腦部病變患者。湯姆森不聚焦於9位患者離奇的病徵，而是透過描述他們的生活故事，讓讀者進一步理解與這些病徵共處的感受，進而更了解自己的大腦。
錯把太太當帽子的人
這樣的主題，不免讓人想起已故英國腦神經專家奧利佛．薩克斯（Oliver Sacks）的經典作品《錯把太太當帽子的人》。湯姆森的確深受該書啟發，然而主題雖類似，她卻有自己的切入點。她大學主修神經科學、畢業後擔任科學記者，尤其對大腦題材情有獨鍾，時常閱讀醫學研究報告的她發現：多數報告對病患的描述都十分冰冷，每位病患只以姓名縮寫稱呼，並只針對其異常行為進行記錄，無法呈現病患的真實生活樣貌。湯姆森在接受《科茨沃爾德生活》（Cotswold Life）雜誌專訪時透露，十年前曾讀過一篇關於「臉盲症」的研究報告，報告中的這位女患者不只無法辨認出名人，甚至連親人的臉都無法辨識……。讀到這篇報告時，湯姆森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心中更是浮現諸多疑問：
我想知道，當她醒來時看見躺在身邊的丈夫，會有什麼感覺？
我想知道，她眼中的丈夫是否像個陌生人？
湯姆森認為，「這些問題看似無足輕重，但事實上，這些人身上藏著很棒的故事，而故事能讓人們相互連結，故事能使我們的生活特別。」
Unthinkable: An Extraordinary Journey Through the World's Strangest Brains
錯把自己當老虎的人：九個擁有最不可思議大腦的奇人，九段非比尋常的生命故事
為了補上研究報告中的缺憾，湯姆森決定寫一本有溫度的科普書，讓過去在醫學報告中無名無姓的冰冷「案例」，透過她的貼身採訪還原成有血有肉的「人」，並試圖從他們的日常生活找出更多關於大腦的訊息。於是鮑伯、夏倫、魯本、湯米、席薇亞、馬塔、路易絲、葛拉罕、喬艾爾，這9個在研究報告中被隱匿的人名，成了本書的篇名。9個章節就述說著9段曲折的人生故事。
比如其中一位，57歲的葛拉罕，數年前經歷二度離婚的人生低潮，在重度憂鬱纏身下，她手握插著電的吹風機，跨進裝滿水的浴缸中自殺。雖然她最後幸運被救回，然而她甦醒後卻始終認為自己已經腦死了。「我的腦袋一片空白。我也說不上來為什麼，但我就是肯定我已經沒有大腦了。」葛拉罕在書中說道。湯姆森坐在葛拉罕家的客廳，對她說，「妳難道沒想過妳一定還有大腦，因為妳就坐在這裡呼吸啊。」葛拉罕告訴她，自己也不懂為什麼腦死的她還能呼吸說話。
另一位主角夏倫則是患有「發展型地形定向障礙」，翻成白話就是：她總是在迷路。夏倫第一次發病時只有5歲，當時她在自家前院草地矇著雙眼與朋友玩捉迷藏，就在她抓住朋友的手，開心地扯下矇住雙眼的手帕時，眼前的一切突然變得陌生。她就站在自家前院，認不得自己身在何處。驚慌失措的她找到母親求救，一頭霧水的母親只對她說了：「千萬別把今天的事對別人說，否則他們會把妳當成女巫燒死妳。」自那天起，夏倫發病的頻率逐漸提高，連從學校返家這樣簡單的路途都變得困難重重。這事她藏了25年，憑著幽默和智慧完成了學業，交友，還結了婚，誰都不知道她的秘密。然而夏倫的檢查報告卻顯示：她的大腦一切正常，既無癲癇亦無其他病變。束手無策的醫生說：「我可以掃描她的大腦，但我無法進入她的腦海……」
至於來自阿拉伯聯合大公國的馬塔，則深信自己是隻老虎。他16歲時被診斷出患有思覺失調症（schizophrenia，舊名精神分裂症，2014年更名），他曾經在理髮時從理髮椅上跳起，試圖攻擊理髮師。馬塔深怕自己會再度攻擊別人，他會把自己反鎖在家中、用床單捆住自己，只為了預防自己出門鑄下大錯。湯姆森事先知道馬塔病發時可能會有攻擊性，但她還是勇敢遠赴阿拉伯聯合大公國的醫院訪問馬塔。「我知道訪問他的確有一絲危險性，但他的病情長期控制得宜，況且他是自願受訪，我沒有理由懷疑他會再次病發。」湯姆森說。
本書作者、科學記者海倫．湯姆森（圖片來源 / 作者twitter）
但在訪問途中，馬塔突然病發了，湯姆森與現場兩位陪同的醫師都嚇了一跳。身穿中東傳統白袍的馬塔，人模人樣地坐在湯姆森面前，但湯姆森卻感覺自己正面對著一隻野生動物。她回憶當天的畫面，「當下真的很令人害怕。現場一片死寂，你可以看見他的內心開始交戰。他攤開手掌弓起手指，宛如虎爪一般，接著開始嗥叫。我當時坐在門邊，我感覺如果我輕舉妄動，他可能會真的攻擊我。我開始思考一個掠食動物會有什麼樣的行為。我知道這聽起來很荒謬，因為他不過是一個重病患者，但我當下的種種感受卻是如此真實。」
或許是因為書中的9個案例實在太離奇，湯姆森清楚必定有人會懷疑這些患者是在演戲，然而湯姆森卻對他們的遭遇深信不移，因為她自己也曾深受幻覺所苦，「過去有段時間，當我睡眠不足或壓力太大時，會在睡醒時產生幻覺。有好幾年，我只要一醒來就會看見陌生人出現在我的臥室。剛開始我真的嚇壞了。不曾經歷過的人永遠無法理解這種感覺有多真實，真到幾乎你無法分辨。當我開始深入了解幻覺背後的成因，才開始能稍微控制這些幻覺。」
正因為湯姆森有過類似經歷，她寫這9位病患的人生故事時，並未帶著獵奇的眼光審視，而是以同理心、平行的姿態讓讀者了解這些患者的掙扎與痛苦。湯姆森表示，「我想透過本書討論什麼是『正常』？藉由書中案例，我們可以看見不同個體的腦部運作能有多麼極端的差異，我們應該明白這些差異其實都是一種技術與能力，是這些差異決定了我們在所謂『正常』的光譜裡座落何處。當我們討論何謂心理健康時，也該從這個角度思考。」
〔資料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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