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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與班.方登的短暫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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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方登(1958-)原本是律師,48歲才出版第一本短篇小說集《與切.格瓦拉的短暫相遇》,2012年推出的第二本小說《半場無戰事》,由導演李安拍成《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

 

2013年10月,我在美國佛蒙特州強森市駐村一個月。那是個小小的鄉鎮,夾在丘陵起伏之間,到處有蘋果樹和掉落在地上任憑蒼蠅盤旋的爛蘋果。那段時間,除了關在自己的工作室,我會跟幾個同梯駐村的朋友窩在交誼廳看美國職棒大聯盟的季後賽。剛拿到藝術碩士學位的傑克總拿著本班.方登(Ben Fountain)《半場無戰事》英文精裝版,一邊看著漫長的球賽,一邊讀著比利.林恩的中場漫步。我看他進度有些慢,一場球賽三個小時看下來,他大概讀不到十頁。

隔天他繼續讀,依然緩慢。我問他覺得那小說如何,他想了想,推了推眼鏡說,得花點精神。我說,方登的第一本小說集似乎不錯喔,雖然我只讀過那篇與小說集同名的短篇〈與切.格瓦拉的短暫相遇〉。我喜歡結尾那個敲門聲,好像叩問著過往,卻只有歷史的遙遠回聲空蕩地傳來。

Billy Lynn’s Long Halftime Wal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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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切.格瓦拉的短暫相遇

方登的第一本小說《與切.格瓦拉的短暫相遇》

看球時坐我隔壁的克莉絲汀,疑惑為什麼我也跟這些美國人看棒球,而且好像認識不少螢幕裡的球員(我還以為美國人都認識道奇隊投手Clayton Kershaw呢)。我們交換起各自喜愛的一些作家和作品名單,她滿愛村上春樹,但沒聽過中國作家余華。她推薦我讀喬治.桑德斯(George Saunders)的短篇,然後聊到班.方登。她興奮說超愛他的還去參加他的朗讀會!接著掏出手機給我看他們的合照。克莉絲汀說,方登非常老派,到現在還用智障型手機喔,秀給我看方登跟手上那支老手機的照片。微笑的方登看上去就像住在克莉絲汀家隔壁的鄰居阿伯。

年輕時的方登一度是執業律師兼事務所的合夥人,擁有光明前程。但他30歲的時候決定辭掉工作去寫作。直到2006年,48歲的方登出版第一本書《與切.格瓦拉的短暫相遇》,距離他的人生轉向已有18年,而整個1990年代幾乎都是人生黑暗期:每天早上7點半寫作到中午,休息20分鐘,接著繼續寫幾個小時。他以律師的紀律嚴格執行自己設下的規範,像對待一件必須以全副心神鑽研、處理的大案子那般寫作。

《與切.格瓦拉的短暫相遇》由八個短篇組成,其中四篇寫海地、一篇寫緬甸、一篇寫哥倫比亞、一篇寫獅子山,最後一篇則透過音樂神童的故事描寫19世紀末的歐洲氛圍。該書出版十年後,始在台翻譯出版,其間世界局勢有了不少變動:美國與古巴恢復邦交;海地在2010年發生嚴重的大地震,幾乎毀掉首都太子港;又如翁山蘇姬已是當今緬甸的實質領導人,卻似乎漸漸遠離了民主人權的價值。我好奇方登怎麼看待這些變化。他在電子郵件回覆說:

「我認為古巴的形象已經徹底扭轉,往好的方向發展,美國公民現在已無須擔憂政治或意識形態,可以想去就去當地旅遊。沒有什麼比得上自己身歷其境、親眼所見。往往是這樣:現實遠比任何特定的意識形態或信仰更豐富而複雜。

「我首次前往海地是在1991年,之後我每年至少去一到兩次。最近一次是在去年六月。我與那個國家的連結是既廣又深的,我有很多非常要好的朋友在那裡,有兩個教子,除非受到什麼事或什麼人的阻止,否則我想我今後還是會常去。我認為這跟我的個性有關,一旦我與某人或某地有強烈的連繫,我從此就放不下。至於海地有什麼『變化』?有些變得更好,但大多情況是愈變愈糟。背後有許多根深柢固且複雜的原因,我不好在此評析。至於翁山蘇姬的傳奇故事非常令人著迷,不過我自認追蹤得不夠,所以不方便多作評論。」

當年方登的第一本小說出版,隨即獲得眾多好評,好些評論者拿他的作品與康拉德格雷安.葛林勒卡雷相提並論。就我的閱讀感受來說,方登的短篇小說背景大多發生在廣義的第三世界國度,儘管不時碰觸到人性的沉重,筆調則帶著詼諧、幽默,拉出更多嘲諷的面向。他之所以被視為這幾位小說家的後繼者,大約就與他們的作品場景皆發生在殖民地或歐美大國以外的地區有關。然而這不過是表層的相似,方登的小說仍然瞄準著美國內部,試圖捕捉的是美國人如何面對其他地方被「偉大的美國」伸手攪和得唏哩嘩啦的複雜感受。

例如書中那篇描寫西非獅子山的〈獅子之口〉,令我想起葛林1948年的小說《事物的核心》同樣以獅子山為背景。故事的年代、設定雖然大不相同,兩個作品隱含的絕望、無奈和主角自身得不到救贖、當地受苦人民不可能得救的悲傷則幾乎一致。我本以為方登的小說是對葛林作品的遙遠致意,他的答覆卻說:

「我必須承認我沒讀過葛林那部小說。我的文學教養中有許多空白,這是其中之一。格雷安.葛林寫過非常非常多好書,但他的寫作對我而言比較晦暗,甚至有些厭世。也許可以這麼說,我比較樂於看見色彩鮮豔的世界。不必過度樂觀,至少鮮明一些。康拉德、葛林和勒卡雷都是很傑出的作家,能有作品與之相提並論真是受寵若驚。有些類比是顯而易見的,例如異國(此指非美國)背景的設定,以及某些故事中複雜的政治權勢。不過我認為我故事的調性與這些作者相當不同,特別是幽默的成份。儘管某些故事中,主角面臨的情勢相當險峻,我仍然意識到──可能是某種邪惡的意識,必須保留它的荒謬和喜劇的那一面。人的經驗是非常複雜的,就我自己而言,我所感受到最糾結、最難堪的經歷中,往往都有其荒誕或趣味的一面。

對一個年近50才出書的小說家來說,光是克服年紀的考驗就證明方登有多麼堅韌。談到自己的年齡,他說:「我花了這麼久時間才開始出書,就證明我學得很慢。我多希望自己是個快手,是個多產的作家,但是你只能量力而為。對我而言,最重要的是我幾乎每天都能寫作,能夠從事我想做的工作。想到這件事我就覺得自己幸運得不得了。

一絲不苟的方登今年花了不少精力幫英國《衛報》寫一系列美國總統大選觀察專文,篇篇旁徵博引、論述有據,一如對待自身小說志業的嚴謹。他這麼看待自己的寫作方法:「有一百萬種寫故事的方法,也有一百萬種方式取材。我傾向採取的是一種身體力行、追求極致的方法,而那需要超過某種門檻的知識量。所以,沒錯,需要做很多研究,需要很多準備工夫。這就是我腦袋運作的方式,好比我的許多作品似乎帶有某種政治傾向一樣,你大概可以把我跟羅伯.史東(Robert Stone)、諾曼.梅勒(Norman Mailer)瓊.蒂蒂安(Joan Didion)等美國作家歸為一類。」

半場無戰事(電影【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原著小說)

李安最新電影《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原著即方登第二本作品《半場無戰事》

方登的人生故事被作家葛拉威爾(Malcolm Gladwell)寫出來刊在《紐約客》,引起不少人注意到這個已不年輕的小說家。不過他自己倒是對這篇報導沒想太多,他仍然照著自己的腳步,慢慢寫著。葛拉威爾那篇2008年的文章結尾提到,方登正在寫的長篇小說,早過了跟出版社約定的截稿時間,所以直到那時他仍是一書作者。過了4年,方登終於交出長篇小說《半場無戰事》,卻不是當初受訪時提及的小說。他的人生故事在這本小說確定被改編成電影時,與導演有了奇異的交集──我們都知道李安的勵志故事:當過多年家庭主夫,在家裡蹲了許久,終於在好萊塢發光,成為全球知名的大導演。

問及小說改編電影由李安執導,方登說:「得知李安簽約要拍攝這部電影感覺真是超級超現實的。除非勞勃.阿特曼布紐爾安東尼奧尼重返人間來拍比利.林恩,其他沒得比。我還沒看到電影,所以無法發表意見,但我知道李安是一個非常嚴肅、勤奮而且才華驚人的藝術家,一路以來他堅持拍攝深刻真實的電影,講述真實的人性經驗。能有這樣一位導演將作品搬上大銀幕,我想任何小說家都別無所求。

方登先生真是太會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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