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收入只夠填飽肚子
「除非你福星高照,否則你根本不可能翻身。」他在這句話下畫了紅線,這本書,寫的是窮人的每一天,當窮人的許多基本開銷,比當有錢人還高,他不覺得自己是窮人,出生在平凡家庭,有份受薪階級的工作,是被承諾的,好好唸書就可以擁有怎樣的生活,但在這潮濕的斗室裡,他懷疑自己哪裡做錯了。
想起自己微不足道的薪水,做著似乎不是很重要的工作,卻有超長待在辦公室的時間,領著這樣的薪水,要活得像一個人樣其實也是一種掙扎,尤其,當所謂的「像一個人樣」是由許許多多擁有構築而成的時候,他看著掛在門背後的深藍色尼龍拉鍊外套,肩線已經垮了,那件衣服就像隱形斗篷,穿著走在路上,別人迎面撞上來都不會跟你說聲抱歉。
父母不能理解為什麼到了這個年齡還住在頂樓加蓋的鐵皮屋,總說「我到你這個年紀,早已經成家立業了,房子也買了」,鐵皮屋上轟然的雨聲讓那句話顯得模糊,而他想到剛剛在水果攤前對一盒櫻桃的價格愕然,以前小時候吃的水果,竟然不再是他現在的收入能輕易負擔得起的。
漢納鄂蘭寫過《人的條件》,但在1958年,顯然當個人比現在簡單得多,因而有時間思索作為最高善的生命這種問題,電視叨唸起哪個明星結婚花費多少,賓客盈門,他啪的一聲轉了台。
另一台,電視上的專家正高高在上地問你為什麼不養生,為什麼要抽煙,為什麼不開始吃有機蔬果時,他想,「這完全忽略了許多人過著只要不餓死有屋頂的生活,又或者,如果你過著只求不餓死有屋頂的生活,你就不該看養生節目嘛。」煩惱也是一種餘裕,有餘裕到去看一本書叫作《你所煩惱的事,有九成都不會發生》,對他來說煩惱是真實的,房租水電生活費基本開銷,還是那不是煩惱,那是為什麼你沒能力去解決的問題。
他想起做直銷的高中同學推薦他看的那本書,朗達拜恩的《力量》,裡面充滿不可思議的例子,什麼明明戶頭沒錢卻到街上去接濟窮人,想不到過幾天戶頭竟然進來一筆鉅款;哪個女人被告知得了心臟病,她每天告訴自己我的心臟很強壯,過幾個月去檢查心臟病竟然好了,這超越了心靈雞湯,簡直是心靈大力丸了。
做直銷的人又更需要相信,可以用心理的力量改變物質世界,他在那個同學跟他一樣大的租來斗室裡,看到牆上貼的,都是飛機旅遊藍寶堅尼香檳與鑲滿鑽石的勞力士照片,直銷同學做好了一切成功的準備,只差沒有成功。
他翻開那本《我決定簡單的生活》,你知道,帶著一種賭氣感的,這不是寒酸,我不是沒能力擁有東西,我是自己決定簡單生活的,一個日本人寫的,那個日本人丟光了自己不需要的東西,靠六套衣服一罐洗潔精一條毛巾過著毫不自卑的生活,那個日本人從一條魯蛇脫皮蛻變,成為無牽無掛的人中之龍。
他看完這兩本書以後想著,靠腰自己很窮的美國女人寫了《當收入只夠填飽肚子》,變成暢銷書作家,得到大筆捐款和版稅,不再窮了,說要過簡單生活的日本人也成了暢銷作家,現在說不定買了瑪莎拉蒂跑車,那些人福星高照,所以還真的翻身了。其實,有餘裕把貧窮或簡單寫成書的人,並沒有真正理解為生活所逼的況味,就像他看到路上的遊民,也順理成章地會繞路走開一樣。
買了《當收入只夠填飽肚子》的人,也買了......
舞台劇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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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意見 陳祺勳
中山大學藝術管理研究所畢業,以藝術投資為興趣,時尚評論部落格「個人意見」格主。著有《個人意見之品味教學》《個人意見之待人處世指南》《個人意見之愛情寶鑑》以及《個人意見之完美的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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