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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素描也沒畫過」的畫畫、繪本之路──專訪日本藝術家Miroco Machik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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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我畫得很差。」

「大概在八、九歲之前,我都是很開心畫畫,但隨著成長,可能是學校的美術教育那些『教出來的畫法』完全不適合我,我就以為:啊,我畫得很差。慢慢地就不畫了。之後就像一般人那樣,去喜歡音樂、去享受別的事情。高中時,美術、書法、音樂三個要選一個,我也沒有選畫畫,而是選了音樂。大學也念了和美術無關的科系。所以雖然小時候很喜歡畫畫,但從中間一路到22歲左右,我都沒有在畫畫。」

日本繪本家 Miroco Machiko 從小時候家裡就很多繪本,是親戚們傳過來的。15歲左右,她接觸到專為兒童演出的「人形劇」,大受感動。人形劇的劇本多以繪本故事或兒童文學為題材,讓她意識到故事的力量;再加上童年時由大人唸繪本給她聽,與長大後親自翻閱時感受到的震撼截然不同,啟發她想多了解兒童文學,進而可以創作人形劇劇本。由於兒童文學屬於人文學科範疇,她便就讀京都精華大學的人文學科。

原以為進大學能學習到劇本創作,結果教的科目都是歷史、批評,跟她想要的完全無關,慢慢她就不太去上課了,把重心轉向打工和人形劇團的演出。

勉強從大學畢業後,劇團朋友都去上班了,剩下她一個人。大學時會參加劇團,是因為有朋友一起做,但她發現自己並不擅長站在觀眾面前表演,於是她又想到「繪本」,想寫繪本故事;因為不會畫畫,她找了會畫畫的朋友合作,結果朋友畫出來的東西不符合她意。「不是這樣啦,要這樣畫才對。我講了很多修改意見,搞得對方也很辛苦。」Miroco說。

那時她突然想,不如自己畫畫看好了。「雖然最後畫出了自己能接受的作品,但由於從沒受過正式的繪畫訓練,就想著,至少應該對繪畫有一些基本了解吧。」

▌真的好想做繪本

她在23歲報名了「梅田造形學院」為期兩年的繪本課程,每周上課一次。可以自由選課,想素描的人可以選素描,想畫油畫的人就去畫油畫。她當時是抱持著「想多了解繪畫」去的,但實際情況是,「那些畫畫技法課我都沒選,而是把自己喜歡的繪本帶去給老師看,問老師:這繪本是用什麼顏料畫的?老師就會說大概是壓克力顏料吧,然後就把顏料拿給我,教我怎麼使用。我就是從這樣一點一點的方式展開繪畫之路的。」

一次素描也沒畫過的她,開始了畫畫。Miroco說,「那時的指導老師是非常有趣的人,他不是那種會教學生『如何製作繪本』的老師,只是不停給人鼓勵,做什麼他都稱讚,一直告訴你『很好很好』,那真的對我幫助非常大。」

Miroco的資歷上寫著:在大阪「自宅倉庫」辦第一次個展。這是怎麽回事呢?她笑說,「當時不知道如何跟畫廊接洽,剛好家裡有倉庫空間,那就在自家辦吧。其實只有認識的人來看展,不認識的人根本不知道。」


那麽,繪本課真的有用嗎?當時的她一心想著如何成為繪本作家,上了這個課程才知道,原來大家都在朝繪畫比賽、繪本徵件準備作品投稿——「啊,原來透過比賽,有機會走到出版。」於是她也開始投比賽。她第一個以繪本獲獎的比賽,是 Pinpoint Gallery 主辦的,並非「得獎=獲得獎金及出版」,而是得獎作品可以在藝廊公開展出,重點是,許多繪本編輯經常造訪那間藝廊,「我就是在那裡第一次遇到編輯筒井大介先生。」

和筒井先生相遇後,並未馬上獲得出版機會,這中間她仍不停辦展,筒井先生也一直來看。「我真的很想做繪本。」她曾這麼坦白地對筒井先生說,卻始終沒有獲得正式邀約。那些年,她就一邊畫畫投稿,一邊在牙醫診所打工。

「大概等了七、八年之後,筒井先生才對我說:差不多該來做一本繪本了。」從2005年在自家倉庫辦第一場個展,到了2012年終於出版第一本繪本《大野狼跳起來那一天》(オオカミがとぶひ),這中間,聯展不計的話,她辦了32場個展。

在這個「第一本」之前,她其實已做了很多本,至今都沒有出版。

鐵三哪

第一本繪本《大野狼跳起來那一天》

▌第一次做繪本

那時筒井先生說:妳一直都在畫動物,不如我們就做一本有動物的繪本吧?主題除了要有動物,沒有其他限制。「我平常會在筆記本隨手寫下一些點子,《大野狼跳起來那一天》的靈感是在寫一個風很大的日子,因為風太強了,我走路時就一直低著頭。你知道的,這樣就看不到前面……在那個看不見前方的空間裡,我想像:是不是有很多狼在前面奔跑著?是不是因為牠們呼嘯而過,風才會這麼大?」

Miroco在繪本開頭寫著:今天風好大/呼呼——呼呼——的刮/都是因為大野狼在那邊跑來跑去……


(圖 / 大野狼跳起來那一天)


在做樣書的時候,原本的標題是「風很大的那一天」,設定的封面圖(見上圖,成書改放在書名頁)和「風很大的那一天」是吻合的;結果編輯說,「封面應該要有很多動物,讀者才會比較容易親近,要有服務大眾的精神!

Miroco說,「第二本之後,我就可以自由發揮了。」之後合作的編輯,也都沒有對她的作品大幅修改。

▌繪本是怎麽做出來的?

幾乎所有的繪本,Miroco都是先用53 x 38 cm的畫紙做出「樣書」給編輯看,稱為「dummy本」或「rough(粗稿)」,包含簡單的圖和故事流程。一般繪本多是15個跨頁,加起來32頁,這種規格最能控制成本,也最方便印刷廠處理,「我一開始也是照15個跨頁去思考,但是我常常做很多不按規則的東西,如果有一個地方,我真的很想再多加一頁,就跟編輯商量。」

Miroco說,在討論下一本繪本要做什麼的時候,編輯通常不會給指示,而是開放的說:「如果有想到什麼,就先做成樣書給我們看。」她所有繪本,就是以這個流程進行。

Miroco製作的樣書封面。(照片提供 /  mirocomachiko)


Miroco作品集收錄繪本草稿的插頁。


▌與繪本編輯的合作

她一直很喜歡黑色,作品裡幾乎都會放進不少黑色。她的第一本繪本,原本背景也是黑的,卻被告知:「繪本如果太黑,會賣不好喔。」那個版本就被擋了下來。

「我合作的編輯其實每一本都不一樣。雖然合作次數最多的是筒井先生,他是接案的獨立編輯,因此出版社也各有不同。」Miroco 大約與六、七位編輯合作,面對編輯們不同的喜好與個性,她若覺得某個題材和哪位編輯合作會很有趣,就會主動聯繫對方。她也提到,「相較於得獎,更重要且實際的是認識這些編輯的專業,因為他們才是每一本書真正的推手。」

她舉例,像是編輯村松茂就完全不介意黑色,「我很想做一本黑色的繪本,於是這本《黑漆漆裡的黑》(まっくらやみのまっくろ)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因為故事主題是從土裡開始,光線照不進土裡。」


黑漆漆裡的黑


而《鐡三哪》、《滿滿都是貓的日子》、《奄美日記》是同一位編輯經手,這位編輯喜歡「真實存在」的內容;《大野狼跳起來那一天》、《我和黃色》(オレときいろ)、《dokurujin》(音「咚咕嚕沁」,mirocomachiko的自創詞),則是另一位編輯負責。
 


《鐡三哪》、《滿滿都是貓的日子》、《奄美日記》由同一位編輯經手。

鐵三哪

大野狼跳起來那一天

鐵三哪

我和黃色

鐵三哪

dokurujin


▌做自己想做的事


直到32歲出第一本繪本之前,Miroco都是靠打工過活,雖然參與很多展覽,但有好幾次一張畫都沒賣出去,她從不覺得挫折,因為這是她喜歡做的事;遇到有人批評她的畫,她也覺得沒關係,因為那就是她想要畫的。但如果批評的是「畫」以外的事,可能會很難過了。

早期她有接一些商業插畫案,有些業主只知道她會畫畫,並不真正了解她的風格,常會提出一些違背她意願的修改要求,比如「把狼的眼睛畫溫柔一點」,有時會以合作破局、跟業主吵架收場。「因為這些不一定是讓我畫想畫的東西,沒了也沒關係。」


▌繪本的「聲音」

Miroco發想繪本的開始,通常是先有一些短短的文字,再依文字去想像畫面,等畫出來後,再刪減原來的句子。她偏好不要太多文字說明,好讓讀者看圖自由想像。「我小時候看繪本就喜歡唸出聲音。對我來說,律動感很重要。我創作的時候,也習慣邊唸、邊聽、邊想畫面。

在她大學時期做人形劇演出時,曾做過一個故事:因為毛毛蟲的性別在幼蟲階段不易分辨,有兩隻雄性毛蟲為同一隻雌性毛毛蟲爭風吃醋,但最後三隻都蛻變成雄性蝴蝶。當時很多親子來看劇,就有家長覺得奇怪,為什麽這個主角變性了?相反地,小孩不會有這方面的問題。

那麽,大人對她的繪本會有意見嗎?「我媽媽都說看不懂我在畫什麼,我的回應就是『喔~』然後不理她。」

如果有人問她:要怎麼讀她的繪本給小孩聽?她會說:「就照你喜歡的方式。」

▌靈感從生活而來,不用特別去找

2019年下旬,Miroco搬至奄美大島。每日感受島上的風、光線。她也留心島人的對話,好好生活更成了重心。「之前在東京很方便,要買什麽吃什麽都可以快速解決;搬到奄美大島後,我學會自己種、自己採、自己捉,才真正感受到『生活』。有人問我,這樣創作時間不是變少了?我很肯定的回答,並不會,因為『生活』的每一分鐘都是創作。

她搬到島上後,畫的主題有了明顯改變,從畫動植物,改為畫「見不見的生物」。她發現島上有非常多種類的生物,不只有實體存在的,還有那種看不見的。那些「看不見的生物」,在草叢深處、在樹林裡、也刮過海面、覆蓋整個島,只有心才能感覺到牠們的存在。「觀察、感受、親近那些『生物』久了,也會覺得自己是生物,不是人類的那種,而是大自然裡的生物。所以我不斷地畫,想要畫出那個生物……

像是《dokurujin》,靈感來自某天她和海女聊天,海女說「我就是地球」,這句話震撼了Miroco。後來有一天,Miroco把自己泡在海水裡,只露出頭和脖子,突然能體會:「自己的身體跟世界,好像沒有界線了」、「海就是我的身體,我和地球融為一體了」。

「那這樣的話,山也許就會變成腳,魚可能會變成眼睛,池塘可能會變成嘴,山的形狀甚至可能變成膝蓋……繪本最初的靈感是這樣來的。」Miroco說。

鐵三哪

dokurujin

一開始她寄給編輯看的粗稿,跟成書完全不一樣,原本設定是:迷你的人(像小矮人)在像地球的身體裡四處巡視。編輯看了後說,那感覺很像「介紹身體構造」的科學繪本,市面上已經很多那樣的書了,而且有一種「教育性、科普」的味道,與她真正想傳達的完全不同。她決定砍掉重練。

修改期間,她大概一個月給編輯看一次稿,若編輯說哪裡需要再調整,她便以「下個月再交一版」為目標。「想到這個最終版,差不多花了一個月吧。真的有種『啊!我想到了!』的興奮感。」

在畫畫、繪本上,影響她的人很多,其一是牧野伊三夫(Isao Makino),「牧野先生是一位前輩畫家,在東京時認識的,他非常享受『活著』這件事,為了吃到好吃的飯,會認真作飯,如果晚上想喝酒,就好好準備下酒菜。他東京的家有一個陽台,有時會有鳥來,為了讓鳥有回到家的感覺,他就很用心布置陽台。」

聽Miroco如此描述,回想起日前到奄美大島拜訪她,看到她家每樣物品、擺設、連貓的透明水碗下面都有個手繡貓的墊布,每個細節,都忍不住多看一眼。


Miroco的家充滿細節,任何角落都令人忍不住多看一眼。


▌失去愛貓的悲傷

熟悉Miroco的讀者,可能都從《鐵三哪》認識已不在人間的貓咪「鐡三」。每一年,Miroco都會製作「向鐡三報告近日生活」的小品(非商業委託)。

這些年復一年的創作,真能撫平傷痛嗎?「比起撫平傷痛,更多是感謝牠的心情。鐵三是我養的第一隻貓。是鐵三教會了我,和貓一起生活有多麼快樂。所以我總是想回報牠、想跟牠說:多虧有你,我才能和現在的貓們過得這麼開心。我現在的幸福,都是因為你的存在。

即使過了好幾年,一想到那些悲傷的事,她還是會落淚。「我覺得不用刻意假裝開朗,不用強迫自己把掩飾悲傷,想哭就哭啊,因為真的很悲傷嘛。」Miroco說,「雖然創作無法撫平傷痛,但創作時,會全心專注眼前的一切,算是分散注意力的一種方法。」


▌作畫的生活,依自然走的心態

Miroco並不會每天畫畫。大約在展覽前四、五個月開始畫,畫完就送到東京拍照和裱框。有畫畫的日子,她早上起床會先掃地,早餐(有時候不吃)後開始畫,有時候會走到庭院裡,感受當時的風與光,將之化為那個「生物」、當成創作的來源。

「先生會作午飯,飯好了就一起吃,然後下午再繼續畫。到了點心時間,就帶著點心上山,跟我們養的山羊一起玩。天色漸暗,一天就這樣結束了。太陽下山我就不畫了。」

什麽?太陽下山就不畫畫了?「是,像秋天天黑得早,天黑後不畫畫。」

對於畫作,是否會有覺得「不完美」的時候呢?Miroco說,「每一張畫,在創作當下都是最滿意的。當然有時再回頭看,會想說怎樣改會更好,但每一張畫都是在當時的能力範圍內,所能完成的最好狀態。對我來說,那也是很重要的回憶,所以不會懊悔。就算是想像和實際畫出來的有落差,如果那是那當下能發揮到最好的,它就是最好的作品。」


 
※本文感謝譯者林家羽協助日文資料校對;雄獅星空 Link Lion邀請 Miroco Machiko 來台個展及場地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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