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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經日中港台多元背景,漫畫家柳廣成:「我明白標籤是他人的需要,不是我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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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畫家柳廣成最近改編了小說家李昂的《北港香爐人人插》,繪成漫畫版,故事融合政治與情慾,讓人反思女性在政治權力爭鬥中求存的方式與空間,裡頭不忌諱敏感議題與性愛場面。2022年初,他也與網路媒體「報導者」合作,為調查報導「綁債.黑工.留學陷阱:失控的高教技職國際招生」繪製漫畫,揭露異國學子在台灣被賣去當黑工的真實案例,後推出《報導者事件簿001:留學黑工》

這些作品題材都相當嚴肅沉重,而採訪當天,柳廣成戴著一頂繡了一雙卡通眼晴的「星之卡比」粉紅色毛帽,手機也用粉紅色的卡比保護殼,可愛到教人微笑。

北港香爐人人插(限制級)

北港香爐人人插(限制級)

報導者事件簿001:留學黑工

報導者事件簿001:留學黑工


柳廣成在香港出生不久便移居日本,卡比是他自兩歲便鍾愛的電玩角色。大概九歲時,因家庭因素從日本遷至父母的故鄕中國山東。一年後再移居香港,直至從大學藝術系畢業。後來數次來台灣旅遊,讓他能夠想像在這裡生活與工作,在一年前隻身來到台北。他的多元背景,也是李昂選擇跟他合作的原因。

「由於《北港香爐人人插》故事背景、社會因素、又在97年香港回歸時出版,加上李昂老師是一位有抗爭意識的人,她非常重視我香港人這個身分,覺得我應該可以有某種思考政治的格局,去畫出這本書。」柳廣成說,他創作時完全不知道故事角色被說成影射誰,也刻意不探究當年引起的輿論風暴,是想以沒有包袱的眼光,為故事注入嶄新生命。

雖有原著故事與人物設定為框架,但當中的人物造型、生動的表情動作、視覺調度與分鏡節奏,都是身為漫畫家的功力與心思。柳廣成筆下的人物略帶日式洋味,忠於時代背景亦注入時代感,讓現代讀者也能自然投入。當中神明出巡、二二八記念晚會的歌舞場景,更精準描繪台灣獨有的文化。


《北港香爐人人插》中有不少開會場景,柳廣成為避免畫面太單一,運用了不同角度、距離、表情動態與情景的穿插。(圖 / 《北港香爐人人插》)


李昂曾說,成功的小說家需具備三個要素:組織架構故事的能力,寫得好看,和要找一個「敵人」,也就是「為何而寫」的理由。問柳廣成的看法,他說滿認同要找個敵人,「但敵人不一定是一個人,也不一定是社會現象,而是一個太固有的既定觀念。比如說,我認為漫畫的敵人,就是一直以來令讀者根深蒂固的閱讀方式,我想要打破它。

柳廣成選擇以鉛筆創作,也是出於一種抗衡的心態,「漫畫有一個固有的創作流程,以前我會遵守,但開始用鉛筆之後,就覺得鉛筆太被小看了,大家都認為是起草稿用的,然後在藝術市場,鉛筆作品的價格都非常低。」

他個人在網路上發表的圖,也試著擺脫紙本翻頁的限制,配合 IG 的閱讀方式,由左向右去敘事。在一組連環圖裡,他詮釋了對於「有用/沒用」的看法,柳廣成說,「被評價為沒用的小孩子,他們是可以決定自己有沒有用的。不需要被長輩講太多而定義了自己。有沒有用,很多時候是觀念跟角度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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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東念小學那年,柳廣成被同學當作日本人而遭受霸凌,引發他日後喜歡思考和關注種族議題。「我那時候發現,原來人跟人的相處,非常受到這個民族對另外一個民族的集體印象影響。」他說在中國體驗到的教育,非常以意識形態主導,「我上學的時候會被丟石頭,一直被罵日本鬼子,甚至老師會偷我的東西,還在教室裡驕傲展示說:你看我今天又偷了日本鬼子的東西,下一次我們偷什麼好?……但我也大概理解,這是他們的民族需要,投射某種仇恨到另一個對象身上,去維持他們的社會安定之類。」

他發現,若把民族主義放到最大,所有維繫公平、平衡的制度都變得毫不重要。曾有兩個同學為他挺身而出,立刻淪為新的受欺負對象,被罵漢奸。而他們,都只是八、九歲的孩子。可能從那時開始,柳廣成便成為一個看重獨立思考的人,「因為那種痛苦,你若真的不去思考的話,就會變成一個極度消極的人,對世界極度絕望,不想關注。一旦開始願意思考,就算會很累,但它會讓你明白,為什麼你今天會承受這些?會有一些答案,那答案不一定完美,但是你會比較能接受。

從山東搬到香港後,校園的情況翻轉了,日本文化在香港很受歡迎,他因日本背景而受到同學喜愛。他說,「在中國跟香港很極端的體驗裡,令我知道,有時候我被喜歡或討厭,其實都不關我的事。所以,我很珍惜個人跟個人的相處。

柳廣成說從小玩電玩也激發他的思維,「遊戲創造了一個世界給你去體驗,尤其是角色扮演遊戲(RPG),我會懷疑它的升級制度,為什麼只有主角可以升級?我能在24小時內從一個小村民變成拯救世界的大人物,其他怪獸卻不能,太不公平。」他對弱勢由衷而發的同理心,似乎成為他灌注進創作的能量,例如《留學黑工》漫畫以當事人第一人稱敘說事件經過,讓讀者在文字報導外,更深切體會受害者的徬徨無助。


柳廣成說,畫《留學黑工》時必須謹慎注意人物對白符合報導內容。


柳廣成腦中有海量的「為什麼」,不是控訴或質問,比較像好奇的探尋。他小學在圖書館讀到數學的歷史書,知道數學一開始只是加減乘除,後來發展到哲學層次、威脅到神的權威,便激起社會的敵抗,「『有理數』是能被解釋、沒什麼殘渣的東西;但到『無理數』的時候,宗教人士就追殺這些數學家。」他從歷史看見人類的發展,需要逐步克服去依賴一個絕對的、可供崇拜的對象。「我大概明白,那時代需要有個讓人有所依歸的存在,去解決所有心理上的焦慮。於是想,人類是怎麼一步步解決焦慮,和面對自己的不安?怎麼慢慢容納『懷疑』,發展到今天的狀態?」

說到焦慮,他的母親曾擔心他畫畫沒前途,而自己也懷疑或擔心未來?「會擔心呀!但對我來講,越擔心就越做不下去,畏首畏尾。」他曾想兼顧畫畫和跳舞,可是二者都很需要花時間,「人生真的很有限,必須挑一樣最喜歡的,以最專注的態度做好它。畫畫,就是我現在最重視的事。

柳廣成看事物常帶著抽離客觀的距離,問他跟家人相處是怎樣的?他說,這樣的自己似乎有為家人帶來影響,比方他跟媽媽視訊聊天,會問她當初為何結婚、現在享受這段婚姻嗎?「然後她說沒有(笑)。我再問,如果當初不結婚,妳現在會是什麼模樣?……她一直說自己老了;我說,妳才60歲,要死還有30年左右吧,就想像妳才剛出生、從0歲會活到30歲,這個小孩一定覺得還有很多事可以做。」而媽媽聽了接受他的想法。另外,他也很公平地問了爸爸差不多的問題。


柳廣成說他來台灣這一年很忙碌,期望明年能休息一下,畫些輕鬆的題材,例如近來在朋友工作室認識的貓。


畫畫時若感覺身體卡住,柳廣成會站起來跳一下舞,或到家附近散步。他家裡有整面壯觀的漫畫牆,「搬家時我數過有42箱。」他看最多遍的是《死亡筆記本》,只為觀摩同一個故事如何壓縮成電視劇和電影仍保持豐富。他說,小時搬離日本,媽媽考量運費,丟掉他大部分漫畫,「那個經歷,令我很想以後可以決定自己的東西怎麼處理。這次來台灣,終於做到了。」好奇他心目中有沒有一個地方是「故鄕」?他直言,「沒有。」

可是在台灣很多時候他被介紹為「香港漫畫家」,對於這個地域標籤,他說,「我明白標籤是他人的需要,不是我的需要。可能最近我的作品題材很社會性,或跟我過往的《被消失的香港》有直接關係吧?……但若我以後做一些輕鬆的題材,或抽象的東西,『香港』這標籤就變得不太重要,如果會影響別人怎麼去享受我的作品,可能就不想要了。


自傳式畫集《被消失的香港》紀錄2019年開始的反送中運動。


訪談時,柳廣成講話不疾不徐,頂著星之卡比毛帽,卡通眼睛就在他眼睛上方,彷彿結伴觀看這世界。忍不住請他多介紹這位老朋友,他說,那麼喜歡星之卡比,因為它是個沒有被明確設定的角色,也不像經典漫畫人物一般以正義為目標,卡比全憑直覺行事,偶爾卻不小心做了好事。卡比的出現,是因為飛船意外墜毀於一個星球,「當地人覺得它是外星人,但它完全不覺得自己是外星人。它不覺得自己突然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也沒想到對方接不接納,很快就在這星球上適應環境。」問他,就像你來台灣嗎?他笑,「有點像。它去哪裡好像都不會想太多,很自然的就適應了,我覺得卡比是一個榜樣。」

我們看到的柳廣成是個畫功嫺熟,擁有突破框架抱負的漫畫家。他是一個由多元文化養成的年輕人。他思考深刻、富同理心,有能力容納黑暗,也帶給人明亮的啟發;他熱愛跳舞、HipHop、電玩、漫畫,埋頭創作之餘,亦真誠跟人與環境交流。真的有點像星之卡比的可愛與自在,令人期待未來還有無限可能。



 柳廣成作品 

緬甸,最後一搏 Myanmar: the last stand(中英雙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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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消失的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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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港香爐人人插(限制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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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導者事件簿001:留學黑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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