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疫情下，有許多人忙到沒機會喘口氣；但同時也有許多突然停或慢下來的行業。不論是繁碌或舒緩的人生，不同以往的人際關係讓多數人有更多時間梳理過去隱藏的情緒。今年觀察到，比以往更多的寫作者在末世情懷下記寫經歷，順勢整理與親人的關係，或是更坦承成長過程中的傷口。雖然整理傷口有助我們下次小心，但有許多能力與習慣早在青少年就奠立了，成年之後，必須加倍用心才能避免重蹈覆轍，尤其價值觀、行為舉止等看似無意識的表現，早已成為性格的一部分。「無目的閱讀」正好用來平衡這些我們自以為是的能力，從意想之外的窗口看世界。
又到年底了，我們來看看今年的繪本選書。繪本的篇幅、文學感、藝術風格、媒材使用、訴求對象，給予創作者潛在的限制，有如將一個圓體切出扇形的窗口，讀者閱讀這個切開後所塑造的平面，從這部分的觀點中想像全景；依創作者的能力和計畫所切開的扇形因人而異，後面的圓體可能是一個球，或是一個不規則體。讀者閱讀後又形成另一個體，這是另一個衍生的世界，我們稱之為「想像」。
《北極特快車》（Polar Express）作者克里斯．凡．艾斯伯格（Chris Van Allsburg）有一部作品The Mysteries of Harris Burdick（1984年出版），書中收錄14張畫，故事開場是：有一個自稱Harris Burdick的男子來到一位出版人的辦公室，他留下14張圖，後來就音訊全無，而這些畫成為這位出版人的孩子們許多故事的由來。作者在〈前言〉說，他複製了這些畫，一張畫只搭配一句圖說，故事要留給讀者發想。這些畫彼此並無直接關係，超現實的畫風，令讀者感覺似幻似真。作者在開場已經做了一個虛構的設定，讀者閱讀後，從作者刻意留下的「空白」所醞釀出的「全景」，就如同我前面所提的觀看與想像。
27年後（2011），出版社更邀集了14位頂尖童書、恐怖、奇幻小說家依14幅畫作各自撰寫一篇短篇小說，結集成《十四張不可思議的畫》（The Chronicles of Harris Burdick: 14 Amazing Authors Tell the Tales ），陣容包括史蒂芬．金（Stephen King）、雷蒙尼．史尼奇（Lemony Snicket，《波特萊爾大遇險》作者）、露薏絲．勞瑞（Lois Lowry，《記憶傳承人》作者）、凱特．狄卡密歐（Kate DiCamillo，《雙鼠記》作者）……等。
The Mysteries of Harris Burdick
The Chronicles of Harris Burdick: 14 Amazing Authors Tell the Tales
想要開拓人生的境界原本就是一件既虛幻又實際的旅程，問不出答案，一定要繼續行動，有一天就會明白。而這些連結、看似「無目的」的閱讀，就是幫助我們前行的養分。以下是2021年我所選的10本英文繪本：
01.Brave As A Mouse
by Nicolò Carozzi
Brave as a Mouse
這是來自義大利維洛納的建築師Nicolò Carozzi第一本自寫自畫繪本，老鼠和小金魚在玩耍時，不懷好意的貓也想要加入，於是老鼠引開了貓，意外的讓貓在儲藏室裡吃得太飽，昏睡在沙發上。一群小老鼠用咖啡杯帶著小金魚外出，玩得更開心。獨留醒來的貓面對著空空的魚缸。
老鼠為了避免貓對好友金魚的不懷好意，全力將貓引開。（圖／Brave As A Mouse內頁）
02.It Fell From the Sky
by Eric Fan、Terry Fan
It Fell from the Sky
這幾年被標示「很會畫」的范恩兄弟（范揚夏Eric Fan、范揚華Terry Fan），他們下筆的方式有如輪流接力，幾乎分辨不出筆觸有哪些不同。一顆玻璃彈珠，在黑白的昆蟲世界裡吸引到不同的物種前來觀看。後來，貪心的蜘蛛規定以樹葉為「門票」才能觀賞，雖然收到許多綠油油的樹葉，但參觀者愈來愈少，甚至彈珠被男孩揀走。
書中文字表示，有一個「五隻腳」的動物來偷走彈珠，並且飛回天空裡。那個五隻腳的動物其實就是某個孩子的手。雨中的森林漸漸又回到神奇物品降落之前的情景，可是又還有其他東西落下了，包括一顆二十面的骰子。
一顆彈珠掉在草地哩，昆蟲們爭相前來觀賞。（圖／It Fell From the Sky內頁）
03.Inside Cat
by Brendan Wenzel
Inside Cat
這是一本於疫情下完成的貓書，一隻屋裡的貓從不同窗戶看世界，並對世界的模樣浮想聯翩。窗的樣子、高度、清晰度、時間，與戶外動物的互動和張望，到最後踏出門口的一霎那，貓終於明白，以往自己看到的僅是局部，光倚賴想像也無從將拼裝的世界變成遼闊的視野。
作者布蘭登．溫佐（Brendan Wenzel）曾經以They All Saw a Cat（他們都看見一隻貓）得到2017年凱迪克獎，敘事視角是別人眼中的貓──同樣一隻貓，在不同人或動物的眼中各有不同的觀想。而這回，他讓貓成為主角，對著窗外觀望，如同我們在疫情下的居家生活。
一隻屋裡的貓從不同窗戶看世界，並對世界的模樣浮想聯翩。（圖／Inside Cat內頁）
04. A House
by Kevin Henkes
A House
房子是什麼？有門、有窗；有陽光、有小鳥；有月亮和星星；有時還有雲、水窪、雪。但到底是什麼讓一間「房子」變成所謂的「家」？因為有人？有狗？有貓？因為有居住在一起的家人，有了生命的生活才讓房子成為家。作者凱文．漢克斯（Kevin Henkes）也設計了書衣，以令讀者好奇的一個小房子為封面，書封上沒有任何文字，書名則是放在封底。而封面與封底之間，是氣候變化與所有能構成「家」的元素。
到底是什麼讓一間「房子」變成所謂的「家」？（圖／A House內頁）
05.Vampenguin
by Lucy Ruth Cummins
Vampenguin
來自幽默的創作者露西．魯絲．庫敏士（Lucy Ruth Cummins），從來沒有人發現吸血鬼和企鵝長得這麼像？作者將這一家吸血鬼爸爸、媽媽、小孩到動物園一日遊的奇遇，轉化成「角色對調」的爆笑手記。偷偷溜下推手的吸血鬼寶寶，恰巧與小企鵝互換位置，也沒有人真的發現異狀，小吸血鬼與小企鵝在爸爸媽媽都沒發現的狀況下，度過了愉快的一天，而本書的玄機，就藏在最後一頁的全家福相片裡！
小吸血鬼與小企鵝在爸爸媽媽都沒發現的狀況下，度過了愉快的一天。（圖／Vampenguin內頁）
以上五本書恰好都有特殊的書衣與封面設計，疫情期間，美國的出版社業績是近幾年來的大爆發。其實多半的文編、美編都可以在家工作，如果不可控變因減少的話，整個產業鏈會更有效率。不可控的譬如運輸，以往許多書都是在中國印製，打樣、校色的往返時間隨著空運與海運的不穩定，讓許多安排好的時程受到影響，這代價比省下的製作成本還要高，因此，有些印刷業務再度移回美國本土，雖然目前尚未看到轉變結果，接下來的經濟挪移顯然可預見。
不是說「沒有目的」閱讀嗎？的確，累積無用的知識穿插成有趣的生活閱讀是這些選書的出發點。而今年受到最大影響，發書日期一延再延、大亂出版社和書店行事曆的繪本，是奧立佛．傑法（Oliver Jeffers）的There's a Ghost in this House。從9月延到11月，整整錯過萬聖節的氛圍，但還是一樣好看！
06. There's a Ghost in this House
by Oliver Jeffers
There's a Ghost In This House
書衣是一張厚描圖紙，內層上光塗布，書封是白天的一棟大屋子，書衣上有兩個打洞，恰好對準樓上的白色小鬼和一樓大門口的藍光小女孩。封底是晚上的屋子，書衣上的兩個洞則露出樓上的藍光小女孩和一樓的白色小鬼。
但好玩的來了！因為書裡有許多藏（印刷）在描圖紙夾頁上的白床單小鬼，而藍光小女孩只有一個，所以合理推斷：小女孩才是屋子裡的那個鬼。這樣的話，這本書就是個大猜謎。創作者以某些老屋的舊相片合成內頁背景，譬如客廳、樓梯、壁爐、閣樓，再利用半透明的描圖紙，營造出白衣小動物的神出鬼沒。雖然白衣的比較像我們平常說的鬼，但與書名對照看，只有「一個」鬼的話，那應該就不是穿白色的。這樣直接挑戰讀者的繪本並不多見，但巧思滿像傑法的手筆。
小女孩和白色幽靈，到底誰才是鬼？Oliver Jeffers善用描圖紙讓本書有更多閱讀趣味。（圖／There's a Ghost In This House內頁）
描圖紙示意圖。（圖片來源）
07.The True Story of a Mouse Who Never Asked for It
by Ana Cristina Herreros（文）、Violeta Lópiz（圖）
The True Story of a Mouse Who Never Asked for It
當然也不是加了特別的印刷設計就能為整體效果加分，裝幀與內容本身質感的呈現同樣重要。這本來自西班牙的繪本以古老傳說為文本，加上現代繪者的詮釋，在美國出版時，是定位給「比小孩大一點，比大人小一點」的讀者，內容長達108頁。
故事是一隻努力工作的小老鼠，當她拿著得到的銅板要買點東西時，也是慎思細想，買榛果、胡桃、杏仁都很麻煩，得要清掃外核，所以她要買一個像地球那麼大的高麗菜，為自己打點一個舒適的家。她有了好居所之後，來了驢子、鴨子、貓，都想要與她成家。她的回答是：「如果你會唱歌的話，我可以考慮。」沒想到，驢子、鴨子、貓的聲音都不好聽，但有一群看起來很虛弱的貓，裡面最小的那隻終於與小老鼠結婚了。這是小老鼠始料未及的。因為忽略本質、強者被弱者吃掉的真實故事也經常發生，且通常更殘忍 。
本書以古老傳說為文本，加上現代繪者的詮釋呈現小老鼠的故事。（圖／The True Story of a Mouse Who Never Asked for It內頁）
08.The Rock from the Sky（《天上掉下來的石頭》）
by Jon Klassen
天上掉下來的石頭
The Rock from the Sky
本書長達96頁，分了五個章節，順序是The Rock、The Fall、The Future、The Sunset、No More Room。天上掉下來的巨石，一次恰好落在沒人的地方；另一次恰好落在惡魔所在的地方，拯救了這群朋友。過程就在這些章節裡，相信直覺的犰狳一直想找個適合的避難位置，固執的烏龜卻不想動，直到為了讓對方聽到聲音開始移動後，天上的巨石掉下來，如果沒有移動的話，就完蛋了！雖然是殘忍的事實，但書中沒有殘忍的畫面，是作者一貫的作風。我讀到堅持、固執、體貼、運氣、暗黑、正義的力量。可以想像每位讀者讀後必有不同的感想。
天上的巨石即將落下，烏龜卻堅持不肯移動位置，悲慘的結局會發生嗎？（圖／《天上掉下來的石頭》內頁）
9. Many Shapes of Clay: A Story of Healing
by Kenesha Sneed
Many Shapes of Clay: A Story of Healing
這本書的色彩柔和，帶著寬厚的心思，故事簡單的說是一塊被小女孩視為寶物的陶器破了，母親為她將各個小碎塊用線綁住，成為一條項圈。母親像個安全的港灣，拾起孩子的脆弱。就是種「無條件的愛」；媒材與技巧的使用也相對的輕柔，閱讀起來就像這樣細緻又能打動讀者。有一個畫面特別動人，在陶塊破了後，女孩形容有種扛不動某種東西的感覺，壓到挺不直身體。創作者用了一條線在彎下腰的女孩身上，真是舉重若輕的描述。
小女孩的寶物陶器破了，母親用線幫她把碎塊串起。（圖／Many Shapes of Clay: A Story of Healing內頁）
10. The Longest Storm
by Dan Yaccarino
The Longest Storm
最長的暴風雨
這個最長的暴風雨，把一家人圍困在家，各有心事。每個人可以做的事不多，不知何時才結束的近距離相處又增加了許多摩擦。在父親爆發之後，奇妙的停電之夜讓大家回到最單純的互相依偎，彼此道歉相擁。也是在最糟糕的時候，萌生最深的包容與體貼。谷底雖然是一種不容易接受的狀況，但往好處想就是不會再糟了，難就難在是不是真的谷底還不知道。幸好是繪本，應該會有個好結局，最後即使是散亂的家園還是有天晴的一日。相對於現在的疫情，大家也都本著在谷底發揮潛力的心情繼續努力，耐心期待轉機。
暴風雨把一家人圍困在家，在最糟糕的時候，家人之 間萌生最深的包容與體貼。（圖／The Longest Storm 內頁）
作者簡介
著有《與圖畫書創作者有約》《動物們的讀書會：繪本職人的閱讀地圖》《童書遊歷：跨越時間與國界的繪本行旅》《是真的嗎？繪本職人的閱讀地圖2》《什麼這麼好笑？繪本職人的閱讀地圖3》《賴嘉綾的繪本報一報》《懂得欣賞，是件快樂的事！》《神奇的32頁：探訪世界繪本名家創作祕辛》等書，最新作品為《動物們的讀書會II：繪本職人的閱讀地圖4》。
部落格：Too Many PictureBooks
專欄：OKAPI閱讀生活誌「主題繪本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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