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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專業書評

蔣亞妮/凝視谷崎潤一郎的危險視線──讀桐野夏生《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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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讀書筆記bn


談到日本文豪谷崎潤一郎(世稱「大谷崎」),除了濃烈明媚的文字以及如華彩曲般的美學與技法,更為世人傳道的是他的情與欲。與其說他是多情的男人,不如說他是任欲念馳騁思想的作家。從他的代表作《陰翳禮讚》《春琴抄》《癡人之愛》《細雪》《瘋癲老人日記》,不難看出他一生沉迷在「情色」與「變態」所折疊起的美學空間裡。於是,在大谷崎的許多稱謂中,比起「惡魔主義」、「耽美派作家」等稱號,我更欣賞「昭和渣男」這一促狹名號。

日本文豪谷崎潤一郎(1886-1965)。(圖/wiki

陰翳禮讚:幽寂美學的終極書寫,谷崎潤一郎淬鍊日式底蘊隨筆代表作(二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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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琴抄:人性慾念的極致書寫,谷崎潤一郎最具官能之美短篇小說集(二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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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人之愛:虐戀與慾念的豔麗書寫,日本唯美主義大師谷崎潤一郎經典代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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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雪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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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雪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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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癲老人日記:情慾與死亡的耽美交融,谷崎潤一郎超越時代的至高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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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谷崎潤一郎每一本小說所做的,他的小說是虛構與現實邊界交疊的霧靄,是他與他一生所有戀慕女子的「私小說」,與其說是虛構,更像是把具象抽象化、把抽象具象寫的幻法。正如他在《陰翳禮讚》中所寫:「美,不存在於物體之中,而存在於物與物產生的陰翳的波紋和明暗之中。」這回,日本當代名作家桐野夏生以谷崎潤一郎為主角,創作了長篇小說《危險》,以其之道治其身。桐野夏生從谷崎留下的日記中,作出書寫與靠近這位文豪的判斷:「谷崎有一本巨大的日記。他一定意識到他的生活會留在文學史上,所以我認為他是故意留下的,也就是說,他不是隨心所欲地在寫日記。我覺得谷崎在導演自己的生命。」桐野夏生把他一生明暗波紋剖開,而故事從谷崎的第三任妻子開始說起。

危險(黑暗派天后驚世駭俗之作‧危險文豪欲望物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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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崎在62歲時(1948年),以描寫蒔岡家四姊妹的長篇小說《細雪》,使文名更加遠播,故事原型便是他的第三任妻子,出身大阪世家的森田松子與其姊妹(小說中的「雪子」便是真實世界裡谷崎的妻妹「重子」)。然而,桐野夏生並不意在造神,說起來《危險》更接近擬魔,儼然是一個「小說惡魔」的晚年故事。

晚年的谷崎依然貪心,把心輪流置放於妻子松子、妻妹重子與名義上的媳婦千萬子之間,建立了屬於他的王國。王國一分為二,這些女子在他的小說創作裡,也擁有各自的代表作(依序是《春琴抄》、《細雪》、《瘋癲老人日記》);現實之中,她們也都在他的光芒與庇護下,成為他同一個「家族帝國」,家族帝國裡臣民皆為女子,從妻子姊妹、義女到媳婦、女傭,名為家族,卻是沒有血緣的羈絆關係。

谷崎潤一郎第三任妻子松子(右)、左為松子與前夫所生的女兒恵美子。(圖/wiki


這個王國的國王只有谷崎,桐野夏生的野心卻絕不只是揭露王國風景、國王權威,而是看似在他操控身邊女人如後宮的場景中,還原或是說誠實地表述,或者谷崎潤一郎才是那個反被操控的人。在桐野夏生過去的作品,不管是《OUT:主婦殺人事件》《異常》裡,都以某種危險的女性與女性主義得到矚目。因此,描摹人性的惡意,對桐野夏生絕不困難,然而藉由谷崎的故事,她卻寫出了不同於以往的小說風格、題材。裡頭無人死亡,女子間的角力依然有著無比貴族式的教養,反而透過「重子」的視角,迴身看向谷崎潤一郎這個逐漸年老的男性小說家。

OUT(「平成30好書」社會派黑暗天后生涯代表作‧公認犯罪小說顛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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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常(《時代》雜誌盛讚小說.社會派黑暗天后最受爭議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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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險》是屬於小說家、松子與重子姊妹、甚至千萬子與谷崎晚年身邊所有女性的「回眸凝視」(returning the gaze)。過往,我們在小說、電影與更多世界之眼所看到的鏡像,經常出現一種如法國精神分析大師拉岡(Jacques Lacan)觀察出的一種凝視方式,即是「男人」如何凝視「女人」,谷崎的小說尤其如是。與此相對,近代女性主義的討論裡,就出現了「回眸凝視」。女性主體性出於某種自覺,決定回觀、回首、回看向男性(父權)雙眼的凝視,就像《危險》裡,所有女性紛紛對自己觀察到的谷崎,輪翻告白,像是在說:「你也看看我們眼中的你吧。」

比如小說主角重子對丈夫的許多觀察:「幫助野貓野狗這種行為,乍看之下或許和善仁慈,可是在我看來,他只是沉浸在自己幫助可憐生物、做了善事的自我滿足當中而已。」而谷崎情感的移轉,也未曾瞞過她的雙眼,她(與其他女子們)長年待在谷崎潤一郎身邊,活在他龐大的情感漩渦和雄偉思考當中,「所以司空見慣的故事或者謊言,我們一眼就能看穿。」種種他的暗自告白妄想,從他年輕便慣於書寫情書的行為,全被化作了小說情節,在小說裡的谷崎潤一郎與真實的他複聲重疊地說起話來,他對妻妹說著:「小重,妳就一直跟我在一起吧,一直到死。我喜歡妳。為了妳,我願意拋棄一切。」、「妳才是我創作的泉源。因為有妳在,松子才能耀眼,我們夫妻才能感情融洽。沒有人能比妳重要。沒有像妳這樣複雜又精采的女人。」或者,對名義上的媳婦千萬子不斷金援與溺愛,更帶著家中女傭去熱海商店街買首飾珠寶。小說中,在谷崎妻子的嘴裡,更直白地對他評價:「誰知道呢?現在他正要變成一個真正的瘋癲老人。他扮演一個鬼迷心竅的自己,說不定演著演著,就走火入魔了。『真可怕。』作家這種人,靠一支筆就打算扭轉現實,我真心覺得可怕。

或許谷崎潤一郎讀到這本小說,也會不滿與抱怨,一如他現實中,曾對自己與第一任妻子所生的女兒谷崎鮎子寫到他的事情,如此反應:「不可以再寫父親這些有的沒的事情,不可原諒!」可惜桐野夏生(以及《危險》裡的所有女性)大概會以谷崎在小說裡對重子說過的話,封緘他的聲音:「小說家這種人,會在作品裡捏造人物。所以小說家所寫的人物終究只是活在作品裡的人,絕對不是真實的人。

谷崎潤一郎與松子、重子姊妹的書信集《谷崎潤一郎の恋文》

谷崎潤一郎與千萬子的書信集《谷崎潤一郎=渡辺千萬子往復書簡》

谷崎寫給鮎子的信件,被出版為《父より娘へ 谷崎潤一郎書簡集》


桐野夏生像是以《危險》發出某種回聲,告訴世人,這是她所看到的小說家與男性,更是她自有的小說王國。《危險》裡有許多對於「小說」的說法與補充,更如同桐野夏生的創作自白,她藉重子之口說著、寫著:「小說就是如此深具魅力。因為它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窗。這實在是充滿希望。從那道門扉隙縫照射進來的光線,想必無比神聖、眩目吧。」如同操偶術般,這些小說中的女子互相指涉、彼此成就彼此,重子、松子與千萬子,誰說不是一體三面,如重子最後的告白:「松子姊的嫉妒就是我的嫉妒。松子姊的懊惱就是我的懊惱。而松子姊的小器,就是我的小器。」那麼桐野夏生也藉著谷崎潤一郎留下的日記,自我投射與顯影,那般的投射與多重性,讀來精采,甚至危險。

由此出發,抵達謎底。《危險》裡的「危險」,是危險的愛、危險的人性與關係,當然更意指了危險的小說與小說家。



作者簡介

1987年生,台灣台中人。 摩羯座,狗派女子。

無信仰但願意信仰文字。東海大學中文系、中興大學中文所畢, 目前就讀成功大學中文博士班。 曾獲台北文學獎、教育部文藝創作獎、文化部年度藝術新秀、國藝會創作補助等獎項。2015年出版首部散文《請登入遊戲》, 2017年出版《寫你》, 2020年出版第三號作品《我跟你說你不要跟別人說》
【OKAPI專訪】散文是「看自己」和「怎麼被看」的遊戲──蔣亞妮《我跟你說你不要跟別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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