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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仍在身邊，或沿途失散的每一個朋友──讀《有你的世界還不錯》

作者:Emily Chan / 2021-07-19 瀏覽次數(8806)

《有你的世界還不錯》是一本敬朋友的書。一句話配一幅圖，作者帶著好奇、感謝與感觸的心情，勾勒出友情的每個發展階段，訴說友誼的美好與瑕疵，相聚和離散。

畫面一開始從宇宙進入星群，世上的人多如繁星，卻不知受到什麼奇妙牽引，讓人們擦肩交會，或長久相繫。翻看時我會先讀文句，然後欣賞繪者如何以圖像傳釋內容。二人在草原上遠足、派對中跳舞，描繪朋友在不同情境一起發現，一起玩樂；二人打乒乓球點出朋友間真真假假的競爭。清晨五點去釣魚或下午五點吃茶，好朋友是隨時樂意奉倍；互相拉拔攀登高峰，或在人生谷底相依偎……寥寥數頁，便道出培育和丈量友情的要素，是彼此共度的時光，與共同的經歷。

有你的世界還不錯：致那些不小心走失的、或許成為愛情的、有幸持續一生的友誼

世上的人多如繁星，卻不知受到什麼奇妙牽引，讓人們有了連結。（圖／《有你的世界還不錯》）

有一幕是兩雙手互獻糖果，接著是兩個人在衣服堆中交換試穿，一段關係從生疏到親近，包含了無數有形與無形的交換。我經驗裡最溫馨的交換，是與友人互贈捨不得買給自己的禮物，不知怎麼只要想到能逗對方開心，便值得了。有些時候，我們吝於給自己的鼓勵、信心和寬容，卻能毫不猶豫的給朋友。這種互補互惠讓我想起「長筷子」的故事——食客坐在擺滿菜餚的長桌，很餓卻因為筷子太長，夾不到食物進嘴裡，後來發現只要跟對面的人互相餵食，便大家都吃得到了。

仔細看總會發現，以為多麼親近的朋友，其實彼此也有著根本的差異。像下午茶那一頁，二人分享一樣的餅乾，茶杯卻泡著兩種口味的茶包；哥吉拉和金剛一起高唱樂與怒，雖然同是怪獸，實際上始終一個是恐龍，一個是猩猩。朋友往往是各有怪異之處，卻能互相接納，既相伴又各自成長。作者把結伴成長舖陳得簡單有力——一起當小痞子找尋真我、結伴旅行探索世界、一齊參加同志遊行；我們透過一同參與這個世界，逐漸讓世界成為自己的家，而朋友是自己選擇的另一種家人。

關係從生疏到熟悉，包含了許多有形或無形的交換。（圖／《有你的世界還不錯》）

朋友往往各有怪異之處，能互相接納，又各自成長。（圖／《有你的世界還不錯》）

朋友在人生中的位置，通常比家人或伴侶稍有距離，然而這份距離亦是友情的優勢。當親密關係觸礁，往往是朋友教人重新站穩。書裡說朋友的關愛有時候是逆耳忠言，或是家裡常為好友備一張摺床。除了這些，在我經驗裡，友愛常常顯化為愛心物資，例如近年收到口罩和防疫用品，而心情鬱悶時吃朋友送的食物，感覺不只是吃進身體的熱量，更是滋養心靈的能量。

繪者瓦勒里奧．維達利(Valerio Vidali)沿用上一部作品《總有一天你會懂》的風格，構圖整潔，空間充裕，予人平靜舒服的視覺感受。人物不太有固定角色，甚至面容也避而不畫，能讓讀者輕易代入，聯想個人的友情經驗。配合簡短抒情的文字，每頁能像畫冊般獨立觀賞，連貫閱讀又能發掘前後呼應的伏線。例如前面拋錨的車，再出現已換上新輪胎；從前一起高歌的怪獸在派對重逢對飲。也有重覆出現的「線」——釣桿的魚絲、攀岩的繩索、風箏的線、狗的牽繩，似在映喻人與人之間的連結和牽繫。

總有一天你會懂：從0到100歲，該學會的人生大事，都在這些生活的小事裡了

前頁出現過的金剛與哥吉拉在後頁又出現，相互呼應。（圖／《有你的世界還不錯》）

書中有許多「線」的意象。（圖／《有你的世界還不錯》）

之前大夥兒搭巴士的畫面，後期變成車廂中的孤獨背影；二人垂釣成了獨自一人。曾經相依偎的長椅後來空了。長椅似是一段關係的象徵，有時一人先離開剩另一人，有時兩個都離開了，留下關係的空殼，定格在昨日。形容朋友疏遠的階段，旁白自問一些「為什麼？」，然後又自答一些「或許、可能」……回想起來，情人分手通常有個交代，但朋友淡出則比較像俚語說的「Ghosting」（突然消失），不解釋不說明，縱有疑惑也埋在心裡，任由歲月逐漸把情誼沖刷得稀薄糢糊。

有一頁是Facebook搜尋的畫面，讓人憶起臉書剛興起時，大家都在上面認回一些失聯的舊友。不過也發現有些人即使再遇，彼此間已隔了千山萬水。成長的感覺既是沿途收穫，亦是沿路失去。可是作者對遠去的友人懷著溫暖的想像——雖然我們不再參與彼此的人生，但想必一樣經歷著生活的考驗和變化。不去臆測誰比誰過得好，而是相信即使各有各路，我們同樣朝著前方，在生命旅途上努力邁步。

朋友不似家人，關係的淡出也有更多種可能。（圖／《有你的世界還不錯》）

即便失聯後再相遇，相處的感覺也可能不復從前。（圖／《有你的世界還不錯》）

六人行25週年流金歲月紀念版 (DVD)(Friends: The 25Th Ann. Box Set)

繪者後來以花代表朋友，各式花朵各有姿態，卻能聚在一起芬芳綻放。兩朵殘花相對的畫面說「有時候，在光線照射下，我會被我們逐漸老去的容顏嚇一跳」，讓我想起經典美劇《六人行》今年推出的重逢特輯，回顧26年前主角燦燦動人的青春，比對如今的歲月風霜，有多親切便有多唏噓。我們對老朋友或自己的印象，往往是過時的，常被重重記憶障眼，猛然看清眼前（或鏡中）的真相，怎不教人震動失措？不過能夠見證彼此老去，跟曾經參與對方的青春一樣，其實都難能可貴。

隨著《有你的世界還不錯》的溫暖視角，邊讀邊想起人生不同階段的友誼，感覺讀完像進行了一場致敬。敬那些深厚長久的友情，也敬緣分短淺的舊識；敬那些無話不說，或已經無話可說的友人；敬從朋友變成愛人，或愛人變回朋友的情誼；敬仍在身邊的，也敬沿路失散的每一個。儘管有些朋友已淡出我們的生活，卻實實在在踏入過、豐富過我們的生命，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可是有你的世界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