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看似在跳群舞，其實會發現自己不同調的年代，
於是有些影視中的角色，在散場後，他的孤獨才在你心中生根，你將接棒地演下去。
有些書，它所書寫的某個孤獨身影，彷彿連呼吸都是與你共生的。
有些真實人物，在他們淡出眼前後，你才知道你當時是藉由他，映照了自己。
而多數現象，只是一群人各自寂寞的獨白。
※本文可能有劇透，請斟酌閱讀
茶道有四季，人生有起落。大疫之中，再看樹木希林泡茶的身影，她再度讓我們領略何謂在逆境中的「日日是好日」。
這段防疫日子，人為求心靜，開始抄心經。而我在此時，想起已故的演員樹木希林。她的影像像大樹一樣的屹立不搖，但同時，也能像一片葉子般來安慰你。她的微笑成為一種永恆了，那才真是一眼萬年，她那雙老到睜不開的眼，總讓你知道自己終被看見了
這些日子，我本能性地又回到日本影視裡。它們的戲有股泡熱湯的疏鬆感，遭大疫之時，我就想起日劇《孤獨的美食家》裡，主角常在那破舊的小吃店，在打烊前吃著熱食，他的每一口都讓觀眾懸浮的心落了地。說來，人要的不過是這點入口之樂，但醒來卻奔向各種得不到之苦。
當然也會想起《深夜食堂》，那彷彿有廚餘味的街巷，舊霓虹不靠譜地閃著人如螢蟲的求生，就在這樣的氣氛（別國版本都沒拍出這生如螢火之感），他們在此歇腳，稀哩呼嚕的喝著家常湯，類似清冰箱的自信快炒。不華美的人與事，各種說來無足輕重的心事，卻讓你捨不得離開，原來安心這麼難。
最近得到好評的戲劇《喜劇開場》的悲傷，也是起於一個沒什麼了不起的約定，三個大男孩在高中時一時興起成立的漫才團體「馬克白」，之後劇也往你的預料中走（這預料卻是此劇最好的設定，讓觀眾與主角一起迎來了一場漫長的告別）。
幾乎沒有人相信他們會成功。在這樣的氣氛中，他們的努力像是青春的本身，殘壘與否不是重點，而是對於人生，他們曾不知放棄地如此盡興。
他們的努力像是青春的本身，殘壘與否不是重點，而是對於人生，他們曾不知放棄地如此盡興。 （圖／friDay影音提供）
這劇讓人記憶深刻的是那演技如活火山的菅田將暉，他在角色的情緒可以藏得很深，但你知道他是火山。那太習慣失敗與不被理解的眼神，有著很深的悲傷，他演得彷彿角色自己都沒察覺似的。然後總在某一刻，絕非因為台詞，比方最後他們在猜拳分冰箱時，他笑著比哭還要淒楚，眼淚就不想流下來的最後堅持。明明決定要好好告別了，他竟笑得比流淚還更讓人承受不住那一刻。
從他演電影《火花》、《瀨戶與內海》、《啊，荒野》、《海月姬》，還有日劇《Dele》，有言情也有寫實，甚至是很勵志的傷痕片《淺田家》中飾演志工，他總有一種表面上不在乎的深層在乎，想嘲笑卻比哭還難看的溫柔特質。不知為何讓我想起另一個演員蒼井優，他們都有一種特質──近乎破碎的亮晶晶。
火花
啊，荒野
海月姬
淺田家!DVD(The Asadas)
彷彿他們內在都有一種純真且類似信念的東西，引人想要打碎。相較於菅田每每那不信世道本質的蒼涼笑。蒼井優的確是有種山中之鹿的感覺，但她並非是無憂森林系，而是想照出這片虛偽的野雀。她不同於黑木華那懂世故的純真，蒼井優的角色每每都讓人感到世道就快弄髒了她，但她仍保有一絲人原本剛出生的高貴價值。
像是《花與愛麗絲》、《青春電幻物語》，你很難想像除蒼井優外，誰能演這兩部。因為岩井俊二早期的光影就像刀一樣，穿刺著青春幻夢，她一落了現實，就有了落了泥的花艷。原不是極美的女生，但卻像是人們心中那個初始的女孩，誰也不想她沾泥砂，因此她演的青春總是刺痛的。沒有她，現實沒法那麼猙獰。
之後稍長的她再演《她不知道那些鳥的名字》，控制不住內心的紛紛慾望，甚至也不知擾亂她心神為何的中年女人，那點危顫之感，無法收拾的混亂，在她碎裂的剪影中，仍顯出被熊熊擄獲的青春，而那隻鳥還在使盡的動。她所演繹的永恆女孩，不似《七月與安生》中周冬雨那般與社會周旋的狡黠。她純粹有種鳥撞上窗的衝撞感，那窗面到底是照出了什麼樣的成人光景，像青春一抹的似血似淚。
花與愛麗絲
青春電幻物語
她不知道那些鳥的名字
七月與安生
她是除了日本外很少能再找到的女星特質。她與菅田演繹的青春都是如此鋒利，像你記憶的一個閃回。
然而在這疫情大霧下，我終於也感到人心開始浮躁，那種對未知的夢囈焦慮在白日的人們口中流出。這時我想起的樹木希林演的《日日是好日》。樹木希林在裡面演一位茶道老師，黑木華演的是自認半吊子的典子，在人生定位上東飄西盪，惟有在上茶道課時，她藉著身體而非頭腦的記憶，讓她當下能感到平靜。
《日日是好日》電影原著：《日日好日：茶道教我的幸福15味》
樹木希林 一切隨心
樹木希林的珍貴在於她的身影有股堅持，那是種克服老的存在，如同我們不會思考一棵大樹的年輪，反而先震撼其生命力。每一日過得好或壞，她都在那裡不改其道。《日日是好日》境界夠高，典子到中年還是個迷惘的人，對自己無法肯定，她一直認為茶道教室裡掛的那幅「日日是好日」只是字面的意思，是人正向轉念的結果。
但從來不是，這電影裡沒有許諾人順境，也沒標榜茶道之美，而是述說茶道與人生的關係。在黑木華忙於戀愛與找方向之餘，忽略了老去的雙親。而日本人所謂的「一期一會」也被說膩了，彷彿那是交通不便時才有的想法。
然而事情的突變從來沒讓人準備好，典子雖懷疑突然常聯絡的父親怪怪的，但雜事總是沖刷掉一切，直到來不及盡孝為止。她在中年後迎向各種劇變，如大環境的災難等，從沒讓她準備好任何一步，從前的自我懷疑到後來，才知道人生的考題會不斷地來，自己原先的憂懼反不足掛齒。
當她不再為父親的死而自責，與感受時代驟變後，她才體會何謂「日日是好日」，不是什麼正念的表淺，而是生命本質就如茶道，冬茶不能與夏茶的沏法相同，茶道有四季的變換。二十多年後她才悟到：「夏天要去感受暑氣，冬天去領受寒風，雨天聽雨，下雪日觀雪，用身體的感官去體會，這便是日日是好日。」順境與逆境，失去與得到，都是人生開花至枯萎過程，於是日日才是好日。就讓身體去記得一切，太靠腦子的往往離快樂更遠。
順境與逆境，失去與得到，都是人生開花至枯萎過程，於是日日才是好日。就讓身體去記得一切，太靠腦子的往往離快樂更遠。（圖／《日日是好日》劇照）
這是很美的故事，一朵花從不抗拒落地，只有人類想逆天，因此人的快樂不過就是預約失去的得到而已，眾生周而復始的「知了知了」。
大疫期間，樹木希林在電影中反覆實踐的「日日是好日」才是我們可以從這段時期所能留下的智慧，比起四周煩憂的嗡鳴聲，我們何不去體會所謂喜怒哀樂地走這麼一遭。那些演員詮釋的閃亮的破碎，從日本傳承的老少身影裡，多年後，依然帶我們在黑暗中前行。
《日日是好日》
《日日是好日》（Every Day a Good Day）本片改編自作家森下典子的《日日好日：茶道教我的幸福15味》，紀錄了一名茶人25年來的生活點滴。由大森立嗣執導，日本當今實力派女演員黑木華、樹木希林共演，將茶道的深度與樂趣傳遞給觀眾。本片也將茶道步驟細膩、忠實呈現講述她二十五年來習茶道的經過。從中體會到無論什麼樣的日子，冬季就體會冷冽、夏季感受酷暑，下雨聽雨、下雪觀雪，盡情玩味其中就好。茶道就是用五感來體驗這樣的「生存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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