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舊金山，別忘了頭上戴幾朵花」（San Francisco - Be Sure to Wear Flowers in Your Hair）
──史考特．麥肯錫（美國歌手）
不知道有多少也喜愛棒球的朋友？記得小時候轉開電視、翻開報紙時，為全壘打王邦茲（Barry Bonds）那一支支劃破霧都長空、飛入舊金山海灣，打破歷史紀錄的重砲而激動沉醉呢，即便日後他因禁藥問題而名聲蒙塵，也無損曾有過的那些美好紀錄。而在比賽時穿插的淘金城風景，最讓人印象深刻的，非金門大橋壯闊的橘紅色身影莫屬。然而，這座被海洋圍繞的加州大城、隔壁以國家公園聞名的馬林郡（Marin County），美不勝收的景緻下卻隱藏著諸多不為人知的悲劇。
馬林郡眺望舊金山，前景為金門大橋。（圖片來源／wiki）
知名法醫病理學家茱蒂．梅琳涅克（Judy Melinek），以及預防自殺中心執行董事約翰．貝特森（John Bateson）兩位住在舊金山的作家，分別以《死神的考驗》與《驗屍官傳奇》這兩部作品呈現其獨特犯罪風貌。前者是作者以自身法醫工作經驗為背景的虛構小說，後者是驗屍官霍姆斯的職涯真實經歷。體裁不同、職業不同，卻同樣體現高度的專業性與娛樂性，從自然死亡到殘忍凶殺案，揭開嬉皮之都、加州經濟體中所面臨的當代「死亡」議題之面紗。
做為最常接觸到屍體的職業，筆者曾在「昭和奇案活字典．日本法醫第一人的醒世恆言：上野正彥《那些屍體教我的事》」談及日本法醫上野正彥對年輕人自殺風氣的憂心。而韓國法醫柳成昊在《每週都去看屍體：首爾大學最熱門的死亡學》（2019）以數據佐證，在高壓的經濟、社會環境下，韓國自殺率常年高居全球前兩名。事實上，就連居民普遍較富裕的舊金山與馬林郡，拜得天獨厚的自然環境「所賜」，每年有超過1500萬名遊客，也吸引不少人來此「度過人生最後時光」，而1937年開放的金門大橋，正是全球最具吸引力的「自殺聖地」。驗屍官霍姆斯就說，每年至少需要面對三、四十具從大橋跳下的淒慘遺體。光是美國，每年約有4萬人死於自殺，這數字是凶殺案的兩倍。
為什麼法醫劇、鑑識學著作總是人氣歷久不衰，或許正因見遍生死、看破紅塵的他們是最了解人性的一群人，收看相關作品總能更透徹地體悟人生。他們更時常是推動社會改革的可敬之士，霍姆斯與自殺遺族組成的「大橋圍欄基金會」（Bridge Rail Foundation）自2007年起努力募集資金、發表報告，7年後大橋管理委員會終於同意完善橋下的防護網、架高圍欄、巡邏人力等自殺防治措施。霍姆斯指出，許多衝動自殺的人在死前的念頭往往是後悔，因此如果逃過一劫，再度嘗試的機率並不高。金門大橋的防護措施有效拯救了更多生命，逐步洗刷「自殺景點」汙名，霍姆斯、貝特森的奮鬥功不可沒。
大橋圍欄基金會致力推動自殺防治措施。（圖片來源／大橋圍欄基金會官網）
而法醫病理學家茱蒂．梅琳涅克的實務經驗又更「驚心動魄」，《紐約時報》暢銷書《告訴我，你是怎麼死的》是她的工作紀實，記錄她在911恐攻、美國炭疽熱攻擊事件、美國航空587號班機空難等一連串重大災難的第一手觀察，她在遍地屍山血海的煉獄中工作，為十萬具以上的屍體、骨頭碎屑辨識身分，讓即使只剩一根手指頭的無辜犧牲者也能有被家人尋回、入土為安的機會。除了當時合作的同袍，梅琳涅克經歷之特殊、貢獻之深遠，在美國法醫史可說絕無僅有。
也正是在紐約遭遇了史無前例的慘劇，讓梅琳涅克有機會轉換職場，她目前在加州大學舊金山分校醫療中心工作。見過太多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她在小說《死神的考驗》嘗試擺脫過去陰影，以半自傳、虛實交錯的形式，創造出一位心懷情傷的法醫新手潔西．泰斯卡，在警界、政界的權力糾葛中，穿梭舊金山大街小巷，結識仇敵、夥伴與新的男人，譜寫一段危機四伏又具羅曼史風格的歷險。
談到法醫懸疑小說，台灣讀者最熟悉的自是派翠西亞．康薇爾的「凱．史卡佩塔」系列，以及泰絲．格里森的「Rizzoli & Isles」系列。兩大名作各具特色，前者與《死神的考驗》調性接近，視點集中在女主角身上，刻劃她的職場與感情世界，辦案團隊的成員們也有自己的故事可以呈現。「Rizzoli & Isles」則更強調冷硬派的氛圍，女警探珍、女法醫莫拉在冒險患難之餘，時常需要面對來自周遭的歧視與排擠，整體基調更殘酷致鬱，精神變態這一類連續殺人犯，往往是讓她們遍體鱗傷的大魔王。而格里森的本業是內科醫師，擅長採用醫界黑幕入題，這也成為她亮眼的特徵。
派翠西亞．康薇爾的「凱．史卡佩塔」系列
以精神變態／連續殺人犯為主旋律的歐美犯罪小說中，最富資歷的梅琳涅克則以《死神的考驗》重新綻放法醫系小說的光彩。如她本人所言：「謀殺案其實只占我所有接手案件數量的10％。」像《外科醫生》（2001）這一類切下受害者子宮收藏的精神變態又是更罕見的存在了，如霍姆斯在職涯中交手過惡名昭彰的「林徑殺手」（Trailside Killer），已是十分特別的遭遇。也因此梅琳涅克選擇讓小說更回歸「現實」一些：地下世界橫行的毒蟲與黑道，政商勾結的幕後黑手。
城市犯罪離不開毒品。富有的馬林郡，執法者煩惱的就是毒品氾濫，販毒的幫派分子有混入這裡的可乘之機。《死神的考驗》中的潔西，便在被剖腹的妓女內臟尋獲藏毒的保險套，並漸漸被捲進一連串陰謀……更麻煩的是，她正準備在這個新職場安分守己、好好表現，卻發現暴戾的上司史東就是最大嫌疑犯！當黑手躲藏在主持正義的組織內，初來乍到、毫無同伴和密友相挺的她，如何應付呢？
梅琳涅克設定了十分有趣的衝突，法醫、驗屍官與警察、檢察官雖然常合作，卻不一定信任彼此，友善交流的關係，原本就會在對案情的判斷上各持己見與摩擦，甚至有警方是樂於找法醫麻煩的，因此她們必須「罩子放亮點」不要被抓到把柄。潔西還多了一位可支配自己工作的上司為敵手，其處境可想而知。而且比起紐約，舊金山的停屍間與解剖室，又破舊又落後，絕非什麼舒適環境，本書除了打破法醫劇建築光鮮亮麗的形象，更讓這部法醫版的「小資女求生記」代入感十足。
幸好，新生活不是只有麻煩事，高富帥創業家亞尼、助理檢察官安納吉兩位性感英俊、卻亦敵亦友的男人，分別與事件有著解不開的因緣。過去背負第三者罪惡的潔西，必須在繁重的工作中分辨出每個人的真面目，為受害者的正義發聲，順道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在這裡的金門大橋，就是濃情蜜意的約會聖地了。除了市場考量，梅琳涅克的紐約回憶，或多或少讓她期許以這一部賞善罰惡、重拾人性希望、帶點綺夢的明快小說，洗滌讀者與自己疲憊的心靈。故事中在鑑識學外，還結合比特幣、資訊工程等新穎犯罪手法，成功為小說注入現代的高科技元素。
「驗屍官傳奇」系列讓我們看見從驗屍官到法醫，他們必須克服世人難以想像的種種困難：即便仔細蒐集線索，檢察官也可能以「證據不足」不起訴而白忙一場，眼睜睜見著兇嫌逃過法網；政商角力中，明知上層有鬼卻被迫收手閉嘴的無奈；重大災害後，為受害者與遺族收屍時的同情之淚……無數精彩的鑑識奇案、扣人心弦的人情味，比諸泰絲．格里森作品也毫不遜色，後續作品也值得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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