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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界人生

【譯界人生】臺師大翻譯所教授廖柏森:「犯錯」是習得翻譯技巧的必經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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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陳佩芸)(攝影/陳佩芸)


當人文科系的研究所紛紛因招收不到新生而逼近關門或轉型,臺師大翻譯研究所或許因其百分之百的就業率,報考人數依然居高不下,今年有近300位考生前來應試,錄取率不到一成,可謂一枝獨秀。

翻譯進修講堂:180則真實譯作的辨誤分析

翻譯進修講堂:180則真實譯作的辨誤分析

面對學生強大的學習翻譯動力,臺師大翻譯所教授廖柏森召集所上六位博士生,共同編纂《翻譯進修講堂:180則真實譯作的辨誤分析》,希冀提升有志學習翻譯者的翻譯能力,也為一般讀者提供一個理解翻譯的入門管道。廖柏森解釋出書的初衷,「很多人問我如何學習翻譯或準備研究所考試,我在上課的經驗中體會到,辨識和分析譯作的錯誤,歸納常見的翻譯手法與犯錯傾向,都是很有效的方法。」

本書花費一年時間完成,六位協同作者皆是線上譯者或大學講師,他們各據自己豐富的工作經驗,分頭蒐集譯例,每兩周一次,齊聚討論譯例的辨識、析論和訂正,「有時我們針對一字一句的辯論修改可以曠日累時,有作者說這是『互相漏氣求進步』。」例如,在某部暢銷小說中,原文以swampy形容男主角剛睡醒的雙眼,原譯為「水汪汪」,但swamp為沼澤之意,「我們討論很久,作者為什麼用沼澤形容人的眼睛?沼澤和水汪汪的意涵有蠻大差距,後來請教英文的native speaker,才確認應該譯為沼澤般的雙眼,取其深沉混濁之意。」還有,為了翻譯 little cousin's whining 這麼簡單的用語,譯法從「抱怨」、「發牢騷」、一直到「哭鬧」都覺得不夠生動貼切,最後他們以「親戚小孩哀哀叫」定案,討論過程激盪出許多火花,相當有趣。

《翻譯進修講堂》書中蒐集了「學生譯文」、「出版譯作」及張愛玲、梁實秋等「名著譯作」和「公共告示譯文」等180個翻譯錯誤,廖柏森再三強調,出書目的並非為了糾錯指正,而是希望讀者能從前人的錯誤中學習。畢竟,對他而言,翻譯是一種對於「忠實」永無止盡的追求。

針對「翻譯錯誤」,廖柏森在書中引用澳洲翻譯學者安東尼.皮姆(Anthony Pym)的論述,做出一個簡明易了的分類,可分為二元性錯誤和非二元性錯誤。前者指可客觀地判斷譯文是否正確,例如誤解單字或文法,此種錯誤是因為譯者的中英文程度不足,嚴格來說是「語言」錯誤,還未牽涉到翻譯技巧。相對地,非二元錯誤指的是原文理解正確,但譯文表達不恰當,例如過於貼字直譯、風格不當、出現翻譯腔或西化句型,雖在判準上有其主觀性,但這才是嚴格定義下的翻譯錯誤。

書中選用的例句,通常集多種錯誤於一身,比如語言錯誤,或是過於饒口、有翻譯腔等。例如,書中引了一段培根的〈論報復〉,原譯為:「報復行為體現的是一種以武力解決的、野蠻的公道,人性離它愈遠就愈應該讓法律和文明把它鋤掉。」經過語句分析修潤,他們建議的譯文版本是:「報復行為體現的是種野蠻的制裁,人性中愈有這種傾向,法律就愈應予以剷除。」顯然簡潔且邏輯分明,高下立判。

(攝影/陳佩芸)(攝影/陳佩芸)


面對林林總總的錯誤,廖柏森解釋,「每一次翻譯都是『失去』的過程。翻譯的不確定性非常高,譯者在截稿期限下,無論如何都得從眾多翻譯可能性中選擇其中一種譯法,某種程度就像在下賭注。除了文字的不確定性,文本背後還蘊含了文化、歷史、專業領域的知識,實在很難確認在這麼多游移的意義裡,自己掌握到的那一個就是最適切的。」他認為,「文學作品基本上比較難譯,譯者被限制在原作者的意圖和文本的框架之中,我們得承認會失去某些無法傳達的幽微之處,這是翻譯的先天限制。」因此,如何竭盡所能貼近原作旨意,便是翻譯的迷人之處。

台灣自1988年輔大成立翻譯學研究所,標誌了翻譯教育的專業化,至今已有7所翻譯研究所、2個翻譯學系。那麼這20多年來,台灣的翻譯教育有何變化?廖柏森說,翻譯教育已愈來愈專業化,「像是採用電腦輔助翻譯軟體,大幅提升翻譯效率,此外,對於譯文品質的要求也愈來愈高了。」那翻譯研究所都上些什麼課?他特別提出,「翻譯所主要訓練的是『翻譯能力』,而非『語言能力』,優異語言能力在此是基本要求。」雖然一般外語學系也開設翻譯課程,但通常將之視為如同聽說讀寫般的語言技能,「而在翻譯所,翻譯是一種專業技能,教學方式接近師徒制,並結合市場實務工作,在教學上多使用各專業領域的實際材料,評量標準也會貼近執業的實況。」

除了翻譯教學,臺師大翻譯所自2012年起也跟遠流出版社合作,推出「經典文學新譯」系列,陸續出版了《大亨小傳》《一九八四》《豪門幽魂》《格雷的畫像》等作品,其〈總序〉特別提及譯者長年不被重視甚而隱身書後的歷史因素,廖柏森也點出譯者身負的重任,「作者決定了故事內容,但把故事用另一種語言說出來的其實是譯者,像是文字如何排列,採用什麼樣的詞彙、句型,甚至行文風格。」他也建議出版社應盡量讓譯者現身,例如提供收錄譯後序的空間,「若能讓譯者書寫翻譯的心路歷程,採取的翻譯策略、如何處理棘手的翻譯問題、做了那些考量等,讀者也會更加深入認識那本書。」

大亨小傳(電影書封版)

大亨小傳(電影書封版)

一九八四

一九八四

豪門幽魂

豪門幽魂

格雷的畫像

格雷的畫像



(攝影/陳佩芸)(攝影/陳佩芸)


從事翻譯教學多年,廖柏森給翻譯新手的建議是:除了養成大量閱讀和寫作習慣,還要常觀摩譯作,不論是名家或被罵到臭頭的譯本都可以,從對照原文和譯文,檢視譯者如何處理難句、長句和容易犯錯的句型。廖柏森笑稱,他手上的書通常會購入原文版、譯文版和有聲書三個版本,沒時間閱讀就用聽的。經常反覆對照兩種語言版本之後,面對錯誤或不當之處,反而更能體會譯者詮釋文本的豐富多元,理解翻譯的多樣可能,這就有助養成自己翻譯上的主動創造性,而不是被動地讓原文牽著走。

「千萬不要怕犯錯!」廖柏森大力重申,雖然市面上的翻譯作品良莠不齊,有些翻譯腔太重,編輯有時也難以全面把關,但他仍希望讀者可以重新認知「翻譯錯誤」,「我們過去對於翻譯錯誤的認知太偏狹,好像罪不可赦。但一本書通常動輒十幾萬字,要呈現完美無瑕的譯文,幾近強人所難。」如同《翻譯進修講堂》的宗旨並非找碴挑錯,而是希望從學習的角度出發,對瑕不掩瑜的錯誤抱以較寬容的態度,「犯錯是習得翻譯技巧的必經過程。

畢竟,翻譯就是一段追尋完美的跋涉,無止無盡,亦如同日本翻譯名家柴田元幸所說:翻譯是一場注定失敗的戰爭,我們奮戰,只為盡力縮短比數。


    延伸閱讀    
1. 翻譯是一場注定失敗的戰爭,我們奮戰,只為盡力縮短比數──專訪翻譯名家柴田元幸(之一)
2. 我不是天才,卻可以透過翻譯貼近天才們的工作──專訪翻譯名家柴田元幸(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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