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因為辛巴威的獅王「賽西爾」遭美國牙醫巴默僱人獵殺,引起全球各界激烈撻伐,付費狩獵的制度,讓非洲國家一年有高達兩億美金的收入可用來維護野生動物園區、保育野生動物,僱請專業獵人狩獵一隻獅子的代價是台幣160萬到230萬,如果是合法狩獵白犀牛,則每隻要價高達380萬,可見付費狩獵之爭議性,以及它對非洲國家公園保育生態的長遠影響,不是單純下令禁不禁止,就可以簡單釐清的。
而這隻全球矚目、同聲哀憐的賽西爾,被封為獅王絕非浪得虛名,照片上看來,牠擁有深色鬃毛、戴著英國牛津大學做野生動物研究的追蹤頸圈,是那麼雄健威武、漂亮懾人,看牠在草原走躍時的眼神,如此逼威,真是美麗的生物!因此當媒體報導牠被誘殺的殘忍過程,賽西爾歷經40個小時的負傷逃生,最終還是難敵人類的惡念與槍箭,除了那生命逝去所帶來的心碎,我更感到非常憤怒不平,賽西爾再也無力反抗、痛苦倒下的那一刻,也是人性婪劣無情的一刻啊。
獅子、老虎、豹、鯨鯊等等這類富魅力的大型動物,總是博物學文獻和保育工作者最注目的標地物,我持續追蹤這段新聞,只祝禱辛巴威獅王之死,可以迫使非洲國家去思考如何更有效的限制發展野生動物付費炫耀撲殺。
但對於日常近在身邊、那些不起眼的各種蟲子與飛鳥,我們是否也付出相同的熱情與關注呢?
台灣地形複雜多變,出門要看到蝶、蛾、蜂、蝸牛等各種昆蟲和近親並不難,但對於這些小動物的精密身體構造和生命故事,多數人可能所知不多。地球上現有的已知昆蟲大約有一百萬種,可見昆蟲帝國的學問浩瀚無限,幸好生物學家窮其一生的研究,我們只消捧讀一兩本他們所寫的書,就能夠知識躍進、生活樂趣加分,就像幾年前我與孩子們共讀《爬野樹的人》,隨著作者普雷斯頓的文字,我們在家裡就可進入全世界最大、位於北美的溫帶雨林裡,那上百公尺野樹群的紅杉樹冠,並深刻了解「樹冠生態學家」高潮迭起的研究工作與意義。那之後,我就鼓勵孩子們夏夜晚風時,爬上住家附近的老榕樹,看星星、聊聊天,一天的心情有了美妙的收尾。
而最近讀的《一位昆蟲學家的草地探險》,光是書中對螳螂性生活的精彩紀實就讓我驚悚又驚嘆,下次我再遇見地球上已存活達一億年的螳螂,想來除了它鐮刀似的前腳與靜止擬態綠葉的本能,對牠,我有不同角度的生命思考了。法布爾在1800年就曾描述螳螂的交尾觀察,體型較為高壯的雌螳螂,一邊交配一邊忖度要不要吃掉雄螳螂的頭來當一頓點心,生物學家對這複雜奇異的演化,仍持續以各種實驗做研究,透過這本書,我也才知曉,原來小時候看到雙宿雙飛的蜻蜓,牠們一起狩獵和睡覺,出雙入對的優雅姿態,好像很浪漫很幸福,其實,那是雌蜻蜓被雄蜻蜓身體末端(攫握器)的尖刺挾持住頸子,一旦被抓住,雄蜻蜓就不會輕易放她走,連續幾天被鎖在一起,一前一後地飛行,雄蜓在前,拖著後方雌蜓的頸背,直到成功產卵為止。難以逃脫的小姐,和一個固執想當爸爸的男人,昆蟲世界,果真奧妙哪。
若有心想要觀察昆蟲,走路或慢跑的節奏,是我認為最好的方式。
這個月我開發了一條新的晨跑路線,沿著住家後面山坡的一條小徑,一路跑跑跑,跑到盡頭的柑橘園再折返跑回,大約半小時。這條狹窄只能容下兩人並肩的路徑,景致太過美麗,很容易讓我跑著跑著就分了心,不是蹲下來觀看蟲飛,就是忍不住轉為慢速的走路,以便仔細欣賞各種樹草四季更迭的生長風貌,就像《走路,也是一種哲學》裡所寫:走路者一定要在黎明時分出發,伴隨太陽上升。在那個迷離時刻,光線泛著深藍色澤,清晨走路讓人看到人類意志的無謂。
而今天清晨六點半的林徑慢跑,先是兩隻大蜻蜓幾乎撞上我的臉,蘇迪勒所帶來的豐沛雨量,使得路旁有條細溝,驀地化身為潺潺的小溪,傾頹伏倒的野薑奮力開出芳香潔白花朵,溪水打上花瓣,楚楚可憐,一欉折損對半的竹林,讓人看了心疼。早秋的陽光透明、溫柔,小跑的一路上我看到絲瓜花、秋葵花、四季豆花、南瓜花、木瓜花和金針花,此處一小畦一小畦的私人良田,土地濕潤,農人辛勤努力,各種葉菜、蓮花和茭白筍,都長得極好。
台北環山擁抱,只要喜歡走路或慢跑,有心踏覓,很容易就可以找到農田風光,如果你像我一樣熱愛大自然,那麼英國生物學家戴夫.古爾森所寫的這本《一位昆蟲學家的草地探險》,你一定不想錯過。古爾森買下法國鄉間深處一座荒廢的老農舍,已經160歲的低矮長屋,發霉、腐朽、漏水,對生物學家來說,反而有莫大的吸引力,正因其長年荒疏,未事生產,也就沒有人為耕作所帶來的各種化學污染,「幾十年下來,老屋慢慢與周邊環境交融,成為被大量動植物占領和出沒的地方」,古爾森一步一腳印、有計畫的將農莊旁廣達13公頃的草地,努力復育成野生生物庇護所,全書以生動幽默的筆觸,侃侃而談生物多樣性的重要、環境保育的迫切,沒有艱澀難懂的學究理論,愛蟲成癡的古爾夫,讓13公頃的草地探險成為一篇又一篇引人入勝的生物學散文。
事實上,我們每個人都可以成為住家附近的生態觀察者,一旦我們開始觀察巷口牆角的那株蕨類,仔細想想上次與蜂相遇是什麼時候,不急著消滅家裡天花板上的白額高腳蛛,我們的生活氣息就能夠改變,平凡的草地,也就開始對我們產生了意義。
去年春天我在住家附近的野坡邊線丟了一小把有機木瓜種子和兩顆酪梨籽,那是個稍不注意就會失足滾下幾十公尺深的小野坡,像這樣略危險、一般人難以接近的地形,對我來說正適合種植木瓜,因為再也不會有鄰居嫌木瓜樹長相不稱頭而砍了它們。歷經一年多的陽光雨露,那兩顆酪梨籽毫無聲息,但卻有三棵木瓜樹在邊坡各自長到一米五左右、也順利開花結果,我得穿著長筒橡膠靴和長袖長褲,穿越叢生的雜草,在細蚊嗡嗡嗡於我頸臉死纏爛打的情境下,左手抓住緊牢土地的野草當作支撐,右手則伸高高去摘採在欉熟的野木瓜。我什麼也沒做,只是放任種子交由土地滋養,在台北,竟然也有了三顆自己的木瓜樹。
事實上這條我每天必經的邊坡路,在清晨六點半與黃昏暮色時,有兩隻黑冠麻鷲總是準時出現,身上的羽色與落葉雜草難以分辨,它們總是靜靜混立在草林間覓蟲,我的孩子說,這兩隻走路時猛縮動著脖子的鳥,是他的「捧油」。林間還有兩隻黑白色相間、一隻純黑色、和一隻橘色的野貓們,不時在草叢間獵鳥追鼠,我不時想,這兩隻黑冠麻鷲,總有天會被暗處飛躍而出的野貓給伏擊吧。
古爾森在最後篇章以復活節島的故事,讓我們看到九萬年來,人類遷徙所經之處,滅絕了多少生物,在全世界的不同地區,大型動物滅絕的時間點緊跟在人類到達之後,復活節島居民迫使原生樹種和不會飛行的鳥類走上滅絕,最後,也使得天堂般的復活節島轉眼間變成一座荒涼的監牢。如果我們願意跟著古爾森一起珍視森林、草地上的每一隻昆蟲,願意花時間去了解這些微細生物的神祕與奧妙,從此我們不必出發到遠方才能獲致旅行的快樂,用走路用慢跑來觀察我們生活周遭的這塊土地,那份快樂和新奇,和旅行是無異的,不同的是,我們可以每天出發。
就像今天散步時,偶然相遇的種菜阿吉桑告訴我,那藤架上開得滿滿的金黃色絲瓜花,有公的、有母的,花很甜,只要有蜂和螞蟻,牠們到處飛來飛去、爬來爬去,這裡沾一下、那裡沾一下,就可以幫絲瓜授粉了呢;如果沒有蜂的幫忙,只好人工授粉、一朵一朵交配,那種菜可就累了!菜價可就得提高了!
寫到這裡我抬起頭看看天花板上的那隻白額高腳蛛,牠也是我們家的一分子呢。人面蜘蛛也剛在我家院子上演一場蛻皮live show,蛻皮是牠最脆弱的時刻,任何天敵出現都可以使牠斃命,我們靜靜地看牠努力蛻皮,並小心不讓天敵有破壞的機會。
想了解昆蟲在地球的演進趣事,以及昆蟲和人類存活的密切關係嗎?這本《一位昆蟲學家的草地探險》,睿智又活潑,為普通讀者,揭開草地的神秘面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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