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小說時,我一向採取雙重標準。閱讀他人的作品時,我會研究對方的優點,特別是創意,希望可以化為己用。校對自己的作品時,我要挖掘的是自己的缺點,冀望可以提高自己的作品水準。
《世界上最透明的故事》有前所未見的強勁創意和執行力,超越了另一部傳奇作品泡坂妻夫的《幸福之書》,因此我讀後就到處向人推薦,更向中學生和老師推薦這本書,希望他們了解創作沒有疆界。
這書當然不是沒有缺點,為了成就那個驚天動地的詭計,情節設計有削足就履的情況,即僅有起承轉合卻說不出光彩,相對來說,《幸福之書》就寫出了推理小說的格局。
我相信讀者的意見,作者杉井光一定聽得到,也因此用第二集去回應,彷彿要證明給大家看:「我也會寫情節厲害和騙到人的推理小說。」
雖然名為第二集,和第一集在人物上有關連,但我會視為獨立的作品,因為玩的核心謎團非常不一樣。第二集和第一集一樣是書中書的故事。在第一集裡寫出《世界上最透明的故事》的年輕作者「獲邀去處理」(用這樣說明最簡單)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輩推理小說作家的周刊連載小說〈殺導線的少女〉的稿件。這小說的寫作手法非常特別,是由一位作家寫大綱構思情節,另一位執筆去寫內容。
這種分工合作就是現實中的美國偵探小說作家艾勒里・昆恩採用的手法:由一對表兄弟共用的筆名,並寫出一部部令人驚豔的經典作品,其中我最欣賞《Y的悲劇》。

逝去的前輩作家是寫大綱那一位,他每次只交一回的大綱,而不是交畢全書的大綱,偏偏在交完第三回後就駕鶴歸西,另一位作家沒有辦法獨力完成,也找不到其他人接手,眼看連載就要斷尾。
且先讓我這個寫過幾本推理小說的作者分享推理小說創作是什麼一回事。這種重視解謎的小說類型並不能讓作者在結尾隨便急轉彎或解答謎團就可以過關,讀者一定會罵翻天,問候作者的家人(但放心不會涉及寵物)。推理小說是一場作者和讀者之間的較量,作者需要非常了解讀者閱讀時的想法,因此極其重視伏筆,也要蘊含誤導,全部都需要一早設置,不能讓讀者發現。推理小說因此是一種非常重視設計感的故事類型,偏偏作者要把這些設計磨到不落痕跡,天衣無縫。
一部連載了三回的推理小說,新作者如何接手理出埋下的伏筆寫出令人拍案叫絕的後續,難度非常高。
這是《世界上最透明的故事2》裡的作者面對的難題,另一個難題,就是那部連載小說〈殺導線的少女〉的故事,似乎和現實有關連。
書中書的架構,玩的不只是兩層各自的故事,還有兩層之間的關連:為什麼這兩層會拉得上關係?這關係可以玩出什麼花樣?非常挑戰作者的創意。
在十多年前的犯罪小說話題作《HQ事件的真相》(The Truth About the Harry Quebert Affair)裡(有電視劇),年輕作家和寫作班老師涉及一宗陳年凶殺案。在《喜鵲謀殺案》裡,編輯要去處理推理作家的稿件,是犯罪小說裡另有古典推理小說的得獎作。英國文豪伊恩.麥克尤恩(Ian McEwan)的《贖罪》(Atonement)並非推理,而是以二戰為背景的愛情小說,卻把書中書玩出另一個花樣,畫龍點睛道出全書主題。改編電影難得同樣精彩。

本書作者杉井光彷彿要證明給大家看他也會寫情節厲害的推理小說,因此在本書也有一個類似向讀者挑戰的話,但不是說「所有證據都在你眼前,你看得出來嗎?」,而是在本書開頭有一段篇幅討論敘述性詭計(如果不知道這是什麼,可看我的專文〈淺談「敘述性詭計」〉介紹),等於公開說,我這部小說就是玩敘述性詭計,你能看出來嗎?
在本書結尾,我像看到作者在宣告第三集,雖然不知道會寫什麼,但非常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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