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令專欄｜喝茶與讀書】14.原葉茶就像手沖相片——讀《小廖與阿美的沖印歲月，還有攝影家三叔公》

我一邊喝著小葉種紅茶，一邊回看過往的讀書筆記，發現在讀到《滌這個不正常的人》的重點紅線寫著：「滌曾經跟瞇說過：『沒有人像你這樣跟我講話。』」這句話讓我印象深刻，因為我稍微認識廖瞇；也聽過廖瞇跟人講話的感覺，確實很特別；連我自己跟瞇對話，有時候，也有近乎相同的感受：「沒有人像你這樣跟我講話。」

喝著小葉種紅茶是朋友送的，沒有寫明品種。許久以前，喝過跟四季春做的小葉種紅茶茶包，且是原葉茶包，已經忘記滋味跟香氣。這回，簡單用這款不知品種的小葉種紅茶，搭配廖瞇的新書《小廖與阿美的沖印歲月，還有攝影家三叔公》。

小廖與阿美的沖印歲月，還有攝影家三叔公【廖瞇限量親簽版】

過往跑茶園寫採訪介紹的時候，很容易就會遇到話題聊開；只因茶園裡種什麼茶，有什麼品種，香氣滋味在茶桌上邊喝邊理解，一下就問完。整趟路來回自駕，彷彿行過千山萬水，時常開到沒有路標路名的茶園，結果三兩句就沒訪題了嗎？完全不會。

跟茶農總是可以從這塊土地一開始種什麼，哪個年份流行什麼農產品，曾經興盛過哪些產業，何時因貿易或競爭下的蕭條後，又被哪些產物取代，一路聊到現在除了茶，還種了哪些作物等等。

茶農很容易就聊得起勁，因土地改變作物，只能從茶農口中轉述去想像；當年如何如何的地貌風景，轉變為現在眼前的茶園。有時，興致高昂的茶農也會忽然意識到現在在聊的不是茶，而是過往產業的歷史細節，反而會緊張停下來，困惑問這些要做什麼？不是要問茶嗎？

我跟茶農解釋，這些只有在地人才知道的歷史，一路走來，到現在成為眼前的茶園，是難言的珍貴，屬於茶的另種滋味，卻不容易在茶桌上聽到有茶客好奇這些茶是誰種的，或誰做的，反而只問產地、季節、品種的、海拔，而沒有其他疑惑。

當我親自走進茶園，感受四周環境，近距離觀察茶樹的狀態；且面對茶農，聽這些豐富的產業變遷與經營辛苦的耕耘，不僅是土地的故事，也是一群人大半輩子的歲月，成為茶湯之外的物質重量；由一個時代的產業，透過無人聞問的眾多茶農家庭，締造而出。

我感動於他們不願意輕易放掉自己長年跟土地的關係，以及身體習慣哪些季節與時日要忙碌的農活。

不僅如此，採訪過許多茶園之後，發現早期從家庭單位作為茶農生產的基礎，到現在還堅持做茶的茶農，在帳目上幾乎不賺不賠，像做興趣一樣的茶農長輩，大部分有另一伴願意繼續幫忙，或有下一代接手且努力轉型的發展。也有些茶農上了年紀，沒有伴侶或小孩的協力支持，從家庭為單位的人力需求，轉為個人跟鄰近的茶農一同在機械化之下，以更精省的方式種茶與製茶。

採訪完的文章，最後只能寫出一點點的篇幅，寄給受訪的茶農看，內容當然全是寫茶，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問到那麼多關於茶園的土地過往的產業細節，或是整個山頭地貌的變化呢？我一直都沒有機會跟茶農說，那些歷史的厚度，包含茶農深刻烙印在歲月中的風景，都會是我在取捨的同時，成為下筆的底氣。

為了還原一杯茶，到底需要多少的故事連結？就像廖瞇嘗試說明的一張手沖相片所需的技術，究竟還原了多少迷霧般的歷史連結，不論是血緣，還是產業。

我喜歡第二章的標題：〈西門町的小廖，羅東的阿美〉，以及這本書的書名。廖瞇藉由「小廖」、「阿美」取代「爸爸」、「媽媽」的稱謂，將讀者放在與作者一樣的位置，去聆聽綽號小廖與阿美的對話內容；透過簡單的綽號，就能消弭掉閱讀散文常有的窺伺感，備感親切之外，亦不覺冒犯。

簡短而深刻的第八篇，寫〈小廖種菇〉，最精彩的最後一個問句，也常常是我在訪問茶農時，會遇到的問題：「這也要問？這跟茶沒有關係呀？」

作為讀者的我，總覺得有關係跟沒關係的依據，要交給讀者自行感受。然而，我相信，如果作者在取捨內容的過程中，決定要寫，肯定是有那麼一點關係。往下閱讀，可以發現，種菇的結果，隱隱烘托出一種時代、自然環境與命運交織的力量。

廖瞇在謝辭寫：「技術，我想知道的就是那些，小廖阿美是靠什麼養活我的。」看到這裡，想起上次見到廖瞇，聽他分享為了理解，跑去臺南學「技術」的各種步驟與細節，我有聽沒有懂。

但當我收到廖瞇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幫我跟伴侶拍的照片，並且手工沖洗出來贈予我的時候，我熱淚盈眶，那種貴重感與份量感，讓我在收到照片後，直覺地貼在房內牆上的最顯眼處。

牆上周圍的風景不論如何變化，那張照片一直都沒有動過，就像一個窗口。窗內是透過廖瞇的捕捉看出去的風景，於是每次看見那張照片，我看到的不只是窗內，還有窗之外，拍攝者廖瞇的模樣，一同浮現在腦中。

小廖與阿美的沖印歲月，還有攝影家三叔公 (電子書)

原葉茶

聽過一個比喻，原葉茶就像手沖相片，茶包就像數位相片。原葉茶就是要有一套儀式般的流程，才能品味一款茶從頭到尾的滋味表現；茶包則是追求快速穩定，一沖搞定。

現代人的移動需求，致使許多茶品牌推出「原葉茶包」；使用茶葉原葉製成，而不是機器切碎的茶葉，製成茶包後，可方便攜帶、沖泡、清潔丟棄。改觀一般人對於「茶包的內容物必定是等級較差的邊角料」印象。

最初的碎末茶包偏扁型，而原葉茶的茶包是以三角立體的形狀，使茶葉可在浸泡過程中充分舒張，釋放滋味。

不論功夫泡茶或茶包泡茶，重點是了解這款茶，究竟想傳遞什麼樣的茶湯狀態與喝茶體驗。碎末茶製成的茶包，不一定要溫度夠高的熱水，就能釋放相對溫和的茶湯滋味，但原葉的茶包，非得要高溫才能泡開茶葉。

原葉茶或手沖相片，都值得細細品味；茶包或數位相片，則像是迅速體驗大致的感受。然而，新增的原葉茶包選項，則像是把數位檔掃描後，列印成實體照片；提醒自己，隨時可以慢下來，喝杯好茶緩一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