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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專業書評

諶淑婷/恨的反面是什麼?──讀張友漁《記恨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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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完《記恨家族》後,我不自覺在某些怒火高漲的時刻,用書裡主角楊吉星的話提醒自己,「大腦一次只能處理一種情緒,當你哭泣你就不可能微笑,所以你本來很生氣,但是下一秒馬上微笑,你就會發現生氣的情緒被笑擠走了。」我嘗試擠出微笑,體會看看,人真的能在短時間內轉換心情嗎?

當笑容掛在臉上的那一刻,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因為顴骨肌肉被推高的關係,我好像比平常更能感受到微風、日光的關照,啊⋯⋯好像真的舒坦了一點。但我也忍不住想掀開楊家的仇恨大甕裡到底醃了什麼,怎麼會讓他們連和對方說句話都困難,甚至真的做到「老死不相往來」。楊家上一代的仇恨,我們無從知曉,但楊吉星的四位哥哥姊姊之間的紛爭,我們稍微能理出頭緒,簡單來說,就是「誤會」與「委屈」。

未能及時澄清的「誤會」,無法釋懷的「委屈」,再灑上猜忌、懷疑、想像、咒罵......等等調味料,醃製又封存,十年後開甕,那滋味可不是鹹香迷人,而是又臭又爛,就算楊吉星試了幾次要去調節,仍是不見效果。他發現自己能做的,不是成為化解仇恨的秘方,而是當個不進甕裡的人,嘗試給自己一個不被恨操弄的人生。

沒有恨的楊吉星,帶著我們認識兩個被恨意淹沒的人,一個是不愛說話的老爸,縱使天天同桌吃飯,但他發現,他不只不知道老爸和他的兄弟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導致老死不相往來,也不知道經營一家「洋洋得意」單車行的老爸,是否曾經快樂過?

另一個,是頻繁找楊吉星麻煩的學長「圖釘」。原來「圖釘」的滿腔憤怒,是對自己家庭背景的恨,也是無法把困境對家人傾訴的痛苦。

恨明明是令人恐懼的負面情緒,卻引領著楊吉星,一步一步去了解老爸和「圖釘」,最後留在他心中的情緒是不捨。

同時間,楊吉星也首次體驗到何謂「恨意滋長」,難得相認的姪女再也不相信他;喜歡的女生與他斷絕往來;一篇得獎的文章,成了對全世界的挑戰書,同學莫名的來挑釁,比賽獎金被家人偷走,連最愛的媽媽都罹患癌症⋯⋯好像全世界都要告訴這個立志不恨的少年,好好看清楚「恨」的長相。

不想恨,也笑不出來,那就哭。

排山倒海而來的打擊,連成人也承受不住,楊吉星還能撐住,可以看出完全是作者的寬容。多虧了楊吉星在這個記恨家族裡獲得「最淡薄」的親情流動,不僅沒機會和手足有太多互動,比起承受恨,他還從雙親的照顧裡接受了更多的愛,尤其是無條件支持他的媽媽,在這個故事裡,唯一沒讓他受挫的就是父母了,這也讓我不禁想問,莫非是前幾段親子關係的挫敗,讓楊家父母轉念,變成能和孩子正常互動的家長了嗎?還是年紀最小的孩子,幸運吃到了兄姊犧牲自己、為他耕耘出的甜美教養果實,讓他能和父母擁有算是和樂的家庭生活?

楊吉星這位少年的成長之旅就是處理恨意的心情轉折,從微笑以對,到崩潰大哭,最後接納悲傷與恨的存在。他帶著讀者理解了一件事:不恨不代表原諒,不恨只是一種選擇;不讓自己承受傷害也是一種選擇,所以他遠離了討厭的同學;也開始懂了,兄姊選擇離家,或許只是想不受仇恨操控,維持正常過日子而已。

看起來恨到底的行為,可能是為了不要繼續恨下去。

故事結束時,不是每個仇恨的結都能解開,有些鬆了,有些改打成甜美的蝴蝶結,也有結仍是緊得牢固,稍微受力可能越卡越緊,但這些結還是結成了一張網,在這張網裡,我們感覺到人生的千百滋味。


記恨家族(博客來獨家書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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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恨家族 (電子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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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女性主義者實在沒有力氣去呵護父權玻璃心,因為力氣要用在坦誠地接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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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生產改革行動聯盟常務監事。
曾任報社記者,現為「半媽半X」自由文字工作者,育有一狗二孩三貓,
關心兒童與動物的權益與未來生活環境。
著有《迎向溫柔生產之路》繪本《一百萬個親親》
合著《餐桌上的真食:用腦決定飲食風景,吃出環境永續 《遜媽咪交換日記》《億萬年尺度的臺灣》《晨讀10分鐘:酷少年故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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