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曉樂／太好了，時代真的有在進步欸──讀日下棗漫畫《三個不結婚的女人》

日下棗《三個不結婚的女人》，我追了也有一段時日了，有趣的主題，乾淨的線條與淡麗的色調，放著不追實在是說不過去。王家三姊妹的登場甚是漂亮：老大王思榕，是摩羯座，務實的基層員警。老二王思彤，天蠍座，誠實無欺毒舌系美妝Youtuber。老么，王思瑜是水瓶座，戲劇系學生，大腐女一枚。就像寶可夢御三家，再怎麼挑剔的讀者也很難不在風格殊異的三姊妹中，找到一個自己渴望跟隨的對象，當然，我更相信有讀者秉持著「小孩子才做選擇，三姊妹我都愛」的大愛。

翻了幾回之後，我聯想到朱德庸的《澀女郎》。小時候去髮廊剪頭髮，最快樂的時光就是可以從髮廊書櫃找到被翻得破舊的《澀女郎》。對那時年紀輕輕又愛故作滄桑（？）的我來說，四個主角「萬人迷」、「男人婆」（天啊，好過時的稱呼）、「結婚狂」跟「天真妹」之間嬉笑怒罵的對話，讀起來超過癮。朱德庸在自序裡說到，他畫《澀女郎》，來自奇妙的一種觸動，他注意到「社會上裡有一群人，以女子為主⋯⋯這個單身族群不僅擴張迅速，更重要的是，他們已經自行發展出一套獨特的想法和生活方式，這一點，深切地吸引住我⋯⋯」

如今比《澀女郎》的角色還要大上幾歲的我，回去看《澀女郎》與這段話，稍微明白了這部漫畫是什麼勾住了我青澀的目光，我很好奇，未來的自己，可以活出幾種模樣？不難想見幾年後我嗑起了《慾望城市》，寫信給朋友時還會賣弄一下凱莉的句子。假設《澀女郎》跟《慾望城市》是過去式，《三個不結婚的女人》無疑是現在進行式，我最先注意到「時間」扮演的角色，在於不是「其中一位」主角對婚姻興致缺缺，而是「所有」主角都不想結婚！

有趣的是，日下棗並未花很多篇幅鋪陳不結婚的理由，而是直接呈現出三姊妹繽紛且活跳跳（？）的人生，不時閃現著他們對婚戀的奇妙但極有道理的挖苦。來到五、六十話時，我稍微捕捉到了三姊妹的核心精神：為什麼這個社會總是預設每個人都渴望戀愛、結婚、生小孩？特別是女生，我相信台灣的女性在成長過程中，都遇過一個句式，「妳這樣子ＯＯ（視情境而定），以後小心嫁不出去」。女孩很早就被告知，不能只是為了自己，更得為了某個誰而活著。如果頂回去一句，「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長輩的怒氣值八成爆升一個等級，「怎麼可以不結婚」。

就像吃火鍋，偶爾會遇到有些大人，一聲不吭就下了芋頭，聽到你的抱怨，還會駁斥說，「怎麼有人不喜歡芋頭，一定是沒吃到好吃的芋頭」。

是的，生活中永遠不乏這樣的本位主義，躲得了芋頭，也逃不過香菜。我們對於生命的模樣，似乎很謹慎，也很狹隘，有些人換得安全感，偏偏更多人只有焦慮纏身。在這樣的前提下，我看到了日下棗細緻、溫柔的安排，她讓三姊妹的不婚之路，走得很從容、愉快。過往都會女性的作品，女主角即使不打算談戀愛、結婚，她仍舊會掉入一個情境：她必須不厭其煩地解釋「為什麼」，好讓人們覺得她沒有很怪。而這些為什麼，累積久了就有點制式，不是遇人不淑，就是從小見證父母不睦。日下棗沒有複製這些路線，三姊妹是在理解自己的個性，也明白婚姻是怎麼一回事，自在，也自然而然地，做出了「不願意」的宣示。即使家庭和樂，也不見得複製相同的人生。「不結婚」一事，從過往的「危機」，逐漸轉變成「傾向」，日下棗並未花很長的篇幅解釋不結婚的WHY，而是「不結婚，然後呢」。跟隨著三姊妹，我們看到基層警察的勤務，Youtuber的「幕後花絮」，戲劇系學生平常在忙些什麼。即使是配角，日下棗也給予完整的人物輪廓，小宇宙因為一個又一個角色的參與而歡騰了起來，笑點宛若跳跳糖似地連綿不斷，嗶嗶波波。我要善良地建議，不要在吃麵時追這部漫畫，以免一個笑嗆麵條會從鼻孔跑出來。

《慾望城市》的米蘭達（Miranda）說過一句話，「怎麼會這樣，四個如此聰明的女人除了男朋友之外就無話可說了？」（How did it happen that four such smart women have nothing to talk about but boyfriends?），漫畫看到一半，我突然內心升起有點老的感動——太好了，時代真的有在進步欸。女人聚在一起，不談男朋友，她們的人生還是有很多、很多可以跟彼此，跟讀者交換的故事。

人生少了婚戀，對有些人來說是天下太平，對有些人來說是午夜夢迴的遺憾，《三個不結婚的女人》提醒了我們，每一個你都十分珍貴，不要輕易地把自己的價值交給他去決定。同樣地，也別草率地從婚戀狀態去判斷一個人人生品質的高低。我深信日本社會學家上野千鶴子的一句話，「結婚也好，不結婚也罷，無論是誰，最後都是一個人。」既然如此，最重要的難道不是，認真地為自己而活——就像王家三姊妹時時刻刻在做的。最後，拋磚引玉一下，當初讓我入坑的角色是王思榕，追久了卻發現王思彤不知不覺成為我心中的Ｃ位；至於男角，本以為呂成帝跟李青葒難分軒輊，再刷了才發現最萌的是王小巴啊（小巴算男角吧！！！）。

三個不結婚的女人(收錄全新彩頁X首次公開番外篇) (電子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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