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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流到臺灣史的夾縫與錯位時空之間挖寶──專訪蔡易澄《福島漂流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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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香橘黃色調書封中央,框起了一方黑色版畫,上半是群山肩負著廣闊迷濛的天空,下半是遼闊的海,承載了綿延至遠方的方舟。每隻小船上又都承載了一株貌似甘蔗的植物──說是「貌似」,是由於它們更像筋骨格外強健、毛髮在風浪中昂揚恣肆的魔幻甘蔗。

洋溢著異國情調的畫面,舒展在蔡易澄對台灣歷史做揉捏、重新堆疊的虛構小說《福島漂流記》封面上。版畫由周子齊創作,概念來自蔡易澄之前在臺史博看到一幅17世紀荷蘭東印度公司使節約翰.尼霍夫(John Nieuhof)到遠東旅行後所繪畫作。「它很像虛構、魔幻的甘蔗,又很狂野,充滿想像力,很適合來展現這本書。」

《福島漂流記》書封版畫上的魔幻甘蔗,靈感來自約翰.尼霍夫(1618-1672)的畫作(下圖)。



書名的「福島」,是蔡易澄讀史料時看到有人用「福爾摩沙島人」、「福島人」來稱呼臺灣島上的人,便以帶有異國氛圍的「福島漂流記」,呼應他在小說中刻意把台灣的人事物陌生化的寫作策略;而那串落落長的英文書名(The Strange Surprising Adventures in Formosa, an Island Beside Formosa Strait and Her One Hundred Years in History)則取自《魯賓遜漂流記》,希望讀者把自己當作是一個外來者、不小心漂流到這個島上──然後你會讀到這十篇以臺灣百年歷史為骨架的故事,重新理解臺灣。

儘管皆以史實為本、或以史實做為故事的泉眼,這十篇小說都有各自架空、虛構的部分。有意思的是,有些情節令人幾乎信以為真,比如〈第一份任務〉以韓戰後的臺灣警察為主角,故事圍繞警察身分及相關法制,政府為了根除共黨勢力,在地方警局安插專門維護國安、查戶口的「聯邦警察」,即是真偽莫辨的存在;有些情節則可辨識出是虛構,比如〈請閉上眼〉讓台灣成為美國的第五十一州。小說裡刻意不加注釋,直到讀者翻到書末詳列事件虛實對照的「漂流編年紀」,會被他安排得太逼真的虛構環節驚豔。


▌不成為解謎阻礙的彩蛋

這十篇包藏著厚實歷史和虛構故事的小說,從2019年文化部青年創作補助計畫開始,琢磨四年才出版。蔡易澄說,起初預計趨向類似黃崇凱《文藝春秋》,讓每篇小說都對應一個文藝事件或文學人物,寫到一半才調整成現在以史實為基底,再以虛構情節擴張成更大故事宇宙的樣貌。

但我們還是能在故事中捕獲到一些臺灣文學的相關對應,比如〈想我移民村的兄弟們〉是在標題上跟朱天心《想我眷村的兄弟們》對話;〈第一份任務〉一開始警察吃麵的一幕,氤氳出陳映真〈麵攤〉的氣息,而有位警察帶民眾道歉的橋段是從黃春明〈蘋果的滋味〉來的,甚至篇名其實是致敬陳映真的〈第一份差事〉。不過,就算沒發現這些彩蛋也無妨,蔡易澄並沒有讓它成為待解之謎,而是一種加碼放送,「因為突然讀到很大歷史敘述的東西時,我也會有點閃神,所以我想盡量降低門檻,讓一般大眾都能讀。」


▌用矛盾來激盪讀者的新思路

決定各篇主題時,蔡易澄會先讀學術資料、歷史相關著作,並思索:自己覺得驚奇的歷史觀點,可以怎樣轉化到小說裡?為了讓作品更具辯證性,他會把筆下人物丟到矛盾的情節裡,像是〈在那名為自由的時間裡〉,他先在討論冷戰的書中讀到1954年的「陶普斯號案」(一艘蘇聯油輪在公海上被中華民國海軍攔截並帶回高雄扣押,船員也遭扣留。1958年蘇聯還曾拍成電影《緊急事件》),然而他發現,台灣的些許研究還停留在較前期,多方對照起來,自己也身陷史料迷宮裡。最後,他以自身的判斷去篩取各方說法,並把小說聚焦於一個關鍵疑問:「那些決定留在臺灣從事心戰工作的蘇聯船員,為什麼在寫下『投奔自由』的反悔書(表示改念想回到蘇聯)之後,幾天後卻寫下悔過書(又不想回蘇聯了)」,透過他的推斷和鋪陳,逼近船員的處境。「我想呈現出這件事的意義,當它擺到台灣威權統治、冷戰的情況下,會如何跟當時的白色恐怖案例產生對話?還有一個隱誨的重點是,希望有一個外國人的視野來看待臺灣。」

而整部小說集第一篇成形作品、獲得後生文學獎小說首獎的〈夜流〉,靈感來自龍瑛宗自傳體小說〈斷雲〉一個充滿張力的橋段:擔任銀行員的杜南遠(龍瑛宗的化身)與日本齒科醫生兵藤晴子,有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其中「兩人的腳在床鋪裡輕輕碰到」可說是令讀者同杜南遠一起觸電的高潮情節。龍瑛宗寫出日治時期台灣人身分的小行員,那份試圖不顧社會框架侷限的情愛,可惜最後無疾而終,他們則成為一輩子的朋友。在〈夜流〉裡,蔡易澄不僅把握「龍瑛宗早年作品與其生平有所微妙對應」的特點,並站到龍瑛宗的對向,改由晴子的視角延伸拓展出別樣的故事方向。

蔡易澄說自己的創作方式比較是直接從學術觀點開始,再去延伸,像這篇〈夜流〉就會比較符合「轉譯」的概念,「我會先決定大致的結局,設定好人物、再丟到矛盾的情節裡。而填補骨幹的血肉,還是會依循史料和自己轉化出來的東西。」


▌守住史實又收放自如

面對近年台灣文學、歷史書寫趨勢的定義大哉問──「非虛構寫作」、「轉譯寫作」、「創造性非虛構」的比較,蔡易澄覺得這幾個詞很難定義,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脈絡和寫法,「不過它們都有個共同前提:在歷史書寫的相關細節上,都要是可以被驗證、找到出處和史料的。」

那麼如何實踐呢?他認為首先是「重視史料」,以及基本的史料爬梳能力與判讀能力,還必須有「不隨意因情節需要更動基本史實」的倫理,以及「謹慎衡量創作者透過作品所展現的觀點」。問蔡易澄,身為文學研究者和小說創作者,如何不被這些原則卡住呢?「我會刻意讓自己邊寫邊意識到『我是在發表創作』,來避免在某些橋段寫出太多論述性的句子。」

有別於歷史小說、轉譯作品通常會附上真實事件年表;《福島漂流記》書末的七頁「漂流編年記」,上欄是真實歷史事件,下欄是小說架空情節的時間點,「這份年表有一個企圖,希望大家能夠發現錯位的樂趣。」兩相對應,讀者會隱隱看見,小說和歷史之間,是否真的相隔很遠?更會察覺一位寫作者是做了多少的歷史功課,才有辦法寫成這一本小說。而在種種架空幻化背後,有一座堅實的歷史舞臺,巍巍挺立著。


福島漂流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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