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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欣|孤獨眾生相

【馬欣專欄】當可疑的客體追上了可憐的主體時──《假面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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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面女郎》有趣的點在於這劇中的人於人工美的膜拜與蔑視是同時發生的。( 圖/《假面女郎》劇照,Netflix提供)


我發現將作品與事件當魔術方塊看,每次看就會有不同發現。
比方從人心來看那些回憶的流變,或從事件中鑽個小孔來看人性的切面,這對我來講都是生之樂趣,
它不見得會接近真相,但比較接近我人生想追的真理。
如果電影大師塔可夫斯基說當個「合格的讀者」是重要的,那我們何妨一路當個找答案的人,
在找答案的過程中,它就是你自己的故事了。




※本文可能有劇透,請斟酌閱讀

二十年前,或許沒人想到一張大同小異的臉,可以讓這麼多人「寄生」與「移民」其中。 

尼采的名句:「當你直視深淵,深淵也在凝視你。」常會用來形容罪惡,但慾望更是一種深淵,它可以成為深井;成為匯集一群人索要的成為深池,那慾望之深,丟下一個小石子是不會聽到聲音的,而那顆小石子就是《假面女郎》中的金貌美,與膜拜她表象的朱悟南等。

很少有人說整形這件事也像是集體凝視著深淵,那深淵可以幻化成你我任何想要之物,彷彿那張臉是個進入社會遊戲(牽涉到可以玩到其中多少設施、幾級關卡)的入場卷。《假面女郎》這故事看似很誇張也狗血,一個大同小異的美麗的臉是同張臉的增殖,完全符合男性視線的商業產品。

女主角金貌美從小到大在凝視著集體所凝視之物(打開廣告、言情劇、社群),一張代表通關密碼的臉,如同童話中的南瓜車,而因為這張臉可以量化生產,它便有了市價,成為擁有主人意志之物(如《鬥陣俱樂部》台詞:「你擁有的東西,遲早會來擁有你。」)。

女主角金貌美從小到大在凝視著集體所凝視之物。( 圖/《假面女郎》劇照,Netflix提供)


《假面女郎》不是一個很好的劇,但它有趣的點在於這劇中的人對於人工美的膜拜與蔑視是同時發生的,如同它可以變成打折的脆瓜,也可以是高級超市的和牛片的概念。

一張正確的臉皮可以取消主人的存在,它適合水手服、和服與各種角色扮演,如張愛玲所說:「服裝是個袖珍劇」,新的審美文化則可以讓女生一直不下戲,主人自此可以窮於為她的臉代言。

這樣活著如有南瓜車,看似方便很多。但有個潛在的問題,就是規格化的美在商業世界裡並不屬於個人,而是大家共識過的「美」,於是金貌美與她好友金春愛是隸屬在這「臉的王國」中的子民,雖可以有翻身機會,但那張臉就是「魔鏡」的本身。

擁有的女孩包括貌美與春愛像《白雪公主》中的皇后般,在長久的凝視中,自己成為自己的「飯粒子」,也成為自己的「白月光」;可以是驗證自己活過的熱情「硃砂痣」,同時也因為它的汰舊性而成為「蚊子血」。

在消費文明中過時不候的規則,隨時讓人自戀與自賤,它帶你進入一種扭蛋世界的激越感,但扭完以後,它又是一種倉儲式的冷清。但以現代人來講,躲在那張臉的背後,就像一個「藏身處」,可以不證自明,讓人覺得安全。

如果名著《魂斷威尼斯》中主人翁巧遇一個完美的神造之美,光是偶遇就足以比得上他前半生以技藝對美的追求,如此壓倒性地被征服,如同窺見了神的衣角。這樣渺小的人生終於可以被安放,寧可跟座城一起殞落,來完成光源對塵埃的救贖。

被純粹的美給征服,自此即便人生如樹葉上的朝露,也成了那巨大的美的一部分。人只能因為認識自己的瑕疵而生出生命的質地,甚至沒別的方法。

然而對一張臉的商業效忠則不同,你只是臉譜的萬分之一,那份美成為萬花筒的碎紙,成為破掉的稜鏡,各自折射與被受困在光暈裡,甚至缺氧到直播主與受眾「相濡以沫」,如劇中朱悟南對直播主「假面女郎」的膜拜,彷彿自己是個不合格的商品般地膜拜「商業形象」,甚至感覺同一胎盤似的親切連接著。

劇中朱悟南對直播主「假面女郎」的膜拜,彷彿自己是個不合格的商品般地膜拜「商業形象」。( 圖/《假面女郎》劇照,Netflix提供)


現在有這麼多人對實則陌生人的直播主有著連結,將「拜物教」延伸到拜人,因就如約翰伯格所說的我們怎麼觀看事物就跟我們的生命經驗有關。我們都藉由凝視的對象顯露自己的本身,於是自卑如朱悟南在其中成為加持「美麗」的一份子,他是南瓜車也是仙女棒,取代了他在真實世界中的「缺席」,他擁有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權力位置」。

女權總以為桎梏我們的是父權,但父權的確如電影《芭比》所說的它埋得更深了,它藉由商業設定讓我們困在自身存在的焦慮中,如蝴蝶看不到完整的蜘蛛網有多大,光在消費社會忙著存在與否都來不及,生命的探索就直接退位了。

《假面女郎》最被人詬病的是全員瘋狂,犯案手法有瑕疵。但它還是提出了可參考的點:如果像韓國整型這麼純熟且便利的國家,女人被市值化的可能性又多大。這如同走入了一個黑森林,女孩希望被人喜歡,於是她傾其所有換了一張臉,那張臉如同玻璃鞋,從頭到尾被接受的就不是女郎本人。於是她這可憐的主體一直被她可疑的客體所追趕著,然在黑森林裡是看不到自己影子的,於是她被自己的影子吃掉了都不知道。這其中不只是想被愛的女主角,也包含著她四周都以為愛是有條件的配角。

女孩希望被人喜歡,於是她傾其所有換了一張臉,那張臉如同玻璃鞋,從頭到尾被接受的就不是女郎本人。( 圖/《假面女郎》劇照,Netflix提供)


於是很誇張,配角們都像是割掉肉的灰姑娘的姊姊,後半生仍惦念著「那塊肉」的被剝奪與犧牲。「消費自我」被內化了一般,沒有人滿意自己這商品。一張臉的快速下載,讓人們進入這永遠補貨的暗示裡,半醒不醒地如待在水灘上的鯉魚群,千百張臉訴說著同一個語焉不詳的慾望。

我們的進步從來任性。人們在皇后的魔鏡碎片中各自嘶喊著渴愛,卻沒有足以征服小我的美來拯救。

塵埃持續落著,卻只剩天窗上的一抹光,人們都以為那是天降下來的蜘蛛絲,然而載不動任何塵埃的浮沉。 一張臉所開啟的「潘朵拉的盒子」其實是城堡是城堡、是華廈的概念,也是為了你我上了發條的音樂盒,天頂剛剛好又是面鏡子而已。

《假面女郎》預告

※本篇文章由作者個人創作授權刊登※


《假面女郎》(Mask Girl)於2023年8月18日在Netflix上線的原創韓劇,改編自韓國漫畫家Memi、HeeSe創作的同名網漫,由導演金容勛(《抓住救命稻草的的野獸們》)創作劇本並執導。內容講述對外貌感到自卑的上班族金貌美,每天晚上用面具遮臉作網絡直播的BJ活動,過程中她捲入了意想不到的連環事件,恩怨情仇的故事由自卑與整容之間展開。


作者簡介

你花最多時間的,終會變成你。

──
音樂迷、電影痴,其實背後動機為嗜讀人性。娛樂線採訪與編輯資歷二十餘年,持續觀察電影與音樂;現為自由文字工作者,從事專欄筆耕。 曾任金曲獎流行類評審、金鐘獎評審、金馬獎評審、金音獎評審、中國時報娛樂周報十大國語流行專輯評審、海洋音樂祭評審、AMP 音樂推動者大獎評審。樂評、影評、散文書寫散見於報章雜誌如《中國時報》娛樂周報、《聯合報》、《GQ》、《幼獅文藝》,及「博客來 OKAPI」、「非常木蘭」、「書評書目」等網站,並於「鏡好聽」平台開設Podcast 節目《馬欣的療癒暗房》。
著有:散文集《看似很美,其實是壞掉的》《邊緣人手記》《階級病院》;影評集《當代寂寞考》《反派的力量》《長夜之光》、看似很美,其實是壞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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