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丹的犀角》描述世界上最後一頭雄性北非白犀牛──蘇丹的故事。(圖/《蘇丹的犀角》)
《蘇丹的犀角》描述世界上最後一頭雄性北非白犀牛──蘇丹的故事,恢宏的主題加上高明、動人的文學語言和圖像詮釋,使它從333本華文原創兒童圖書畫中脫穎而出,榮獲世界級的豐子愷兒童圖畫書獎第七屆 ( 2021 ) 首獎。
犀牛蘇丹的故事涉及瀕危動物、生態保護、永續發展、生命教育等議題。世界各國許多人努力呼籲人們,以正確的觀念和行動來支持對犀牛的保育拯救。2018年初,美國紐約市立起了由澳洲藝術家創作的高達五公尺的犀牛青銅雕塑「再見犀牛—最後三隻」(Goodbye Rhinos—The Last Three,現移至聖安東尼奧動物園永久保存),表示對蘇丹的關注和省思。然而,成功的兒童圖畫書絕不僅是因為有重要的主題,而是在兒童、圖畫、書這三個面向都有精湛的表現。
這本書的文字充分掌握兒童觀點,以主角的兒童心理與親子關係做為故事發展的主要脈絡,而淺顯流暢並訴諸感覺的敘述方式,亦符合兒童讀者藉由感覺經驗去理解和想像的特質。歷經四十多年並跨越三個國家的龐雜素材,經過適當的取捨剪裁,轉化成42頁精鍊的文字;以伏筆、鋪排、象徵、襯托、對照等文學技巧,證明了給兒童看的圖畫書是一門化繁為簡的藝術。這本書的圖畫有純熟的藝術表現和準確的敘事語言,包括生動的角色造型、靈活的視角、具有象徵意義的色彩和場景布局,巧妙的融合客觀史實和主觀情緒,圖文合作無間。整本書結構完整,情節層次有序,情感的起伏引人入勝,以一個好看的圖畫故事展現人文關懷和反省批判的精神。
故事開始便說「小時候的蘇丹可是沒有名字的。」讓主角立即在與小孩對接的位置,使小讀者容易連結和認同,並對後來為何與如何獲得名字有了好奇與期待。緊接著媽媽告訴他犀角的意義,快速定調犀角成為串連故事的核心主軸。在現實裡,犀角的確影響了蘇丹(和許多犀牛)的命運;而故事裡彰顯媽媽的教導和角色的自我概念,不僅是擬人化手法,也讓讀者與角色有情感的交集,更深切體會角色的感受。角色鮮活立體,所傳遞的訊息就不會流於抽象的道理,而是充滿生命氣息的啟示。就文學意義而言,作者賦予角色主體性的尊嚴,促使讀者不只從保育的角度關心蘇丹,而能以人道精神去理解這個自然生命的情感和尊嚴,進而無可迴避的省思人的作為與責任。故事有力量,才能啟發人心。
文字敘述媽媽的犀角為小犀牛指引方向、提供食物和抵禦攻擊,既簡要的說明客觀事實,也為主角總想著「有像媽媽一樣的角該多好!」建立邏輯基礎,並為後面的發展預埋伏筆。文字精簡扼要、邏輯緊密,細膩的鋪陳伴隨情節轉折的情感。例如,小犀牛剛有長出角的驚喜,立即「砰」的傳出盜獵者的槍響;他在初次見雪的興奮中發現自己的角終於像媽媽一樣長,轉眼就在遊戲中發生意外。文字經常不言而喻的描繪角色和事件,例如媽媽被盜獵者殺害時,沒有直接說出死亡血腥或悲痛哀鳴這類字眼,只見「小犀牛在媽媽身邊轉了一圈又一圈,直到草原被夕陽染成紅色」;小犀牛初到陌生的捷克動物園時,「這裡沒有媽媽。這裡黑漆漆的,卻看不到星星。這裡有草,卻聞不到泥土的氣味。他的肚皮貼著冰冷的地面。」以對比的視覺、嗅覺、觸覺等感官經驗描述客觀環境,同時傳達角色的失落、驚懼、思親和鄉愁,散發說不出的孤寂、感傷。
媽媽被盜獵者殺害時,作者不直接說悲痛哀鳴的字眼,而是讓夕陽與血相互映照。(圖/《蘇丹的犀角》)
小犀牛初到陌生的捷克動物園時,以對比的視覺、嗅覺、觸覺等感官經驗描述客觀環境。(圖/《蘇丹的犀角》)
在飼養員溫柔的安慰下,以對食物的感覺「胡蘿蔔雖然有點硬,但是甜甜的。」暗喻角色與情節的轉折推進。蘇丹移送到肯亞自然保護區進行繁殖保育,現實裡相關因素頗為複雜。但文字沒有堆砌歷史資料或專有名詞,而是以兒童的、文學的語言說明事實「希望他們能像真正的犀牛那樣生活下去,養育更多的孩子。」「他越來越老,不能再做爸爸了。」蘇丹兩次斷角揭示被保護(圈養)其實也失去原本自由樣態的無奈和荒謬,展現作者對於人類自身的省思和批判。最後,文字描繪守衛者的手溫、風的聲音和太陽、塵土的味道、看不到盡頭的土地和天上的飛鳥,充滿感覺和詩意的文字蘊含越來越廣闊、高遠的意象,彷彿送別蘇丹回到大自然的懷抱,並以理想美夢向他的真實與尊嚴致敬。
作者和畫者曾與編輯團隊親赴肯亞拜訪犀牛蘇丹,近距離的觀察和觸摸他,在他身邊一起吹風、曬太陽,餵他吃胡蘿蔔,與照顧者、守衛交談。或許因為有切身的體驗和發自內心的感動,使畫者能掌握文字訴求的感覺,有動人的圖像「演出」。
全書以三種色調表現蘇丹一生跨越三個地域:橙紅色的草原童年、藍色的捷克動物園時期、黃綠色的肯亞自然保護區時期,兼顧情感象徵意義和客觀史實。肯亞保護區的場景與大眾媒體或刻板印象的非洲景觀很不相同,忠實呈現蘇丹的孤單處境。犀牛角色的姿態、皮膚紋理、耳朵的毛髮(北非白犀牛的特色)都很寫實,眼神的表情極為生動傳神,使讀者明白他的感受。
畫者擅用對比、對照的手法與翻頁的驚奇來傳達豐富的涵意。例如,媽媽出場時在小犀牛後方亦步亦趨表現和緩溫柔,下一頁卻在小犀牛前方表現威猛的氣勢,而左邊白色線條與右邊奔馳的動物,更加添畫面的速度與力道。初到動物園的兩頁有相似的構圖,但前一頁黃色的光影宛如牢籠束縛,下一頁則變成溫馨的象徵。蘇丹在疑惑的孩童面前自覺無望像媽媽一樣,鏡頭拉近呈現龐大的身軀彷彿巨大的哀傷;下一頁長頸鹿夫婦如長輩安慰,鏡頭拉遠使他宛如一個迷惘的小孩。走進和走出貨櫃表現離開捷克動物園、抵達肯亞自然保護區的方式,巧妙運用翻頁的敘事效果。蘇丹在保護區吃草時想起媽媽,全景畫面與第一頁有令人心酸的對照,同樣有很低的地平線與大片的天空,但草原動物換成守衛和拍照者,大樹被隔在圍牆外,而媽媽只在回憶裡。故事進入尾聲,圖像搭配文字從寫實轉為超越時空,蘇丹的身影與草原大地重疊,象徵他的身分、記憶與想望。最後一幅圖像,在童年色調襯托下,左頁的飛鳥與大樹,右頁的落日和蹣跚的蘇丹,以及蘇丹與大樹之間似近又遠的距離,都使畫面充滿豐富的意義和複雜的情緒,凝聚出刹那即永恆的意象。結尾沒有圖像,大片留白中只有兩行文字,使我想起《野獸國》的結尾,像白紙黑字的確據,斬釘截鐵的宣告所表述的訊息百分之百的真實。
媽媽出場時在小犀牛後方亦步亦趨表現和緩溫柔,下一頁卻在小犀牛前方表現威猛的氣勢。(圖/《蘇丹的犀角》)
長頸鹿夫婦如長輩安慰蘇丹。(圖/《蘇丹的犀角》)
蘇丹在吃草時想起媽媽,但處境的轉換,嬤嬤只留在回憶裡。(圖/《蘇丹的犀角》)
這本書賦予世界上最後一頭雄性北非白犀牛永恆的文學生命。這正是書和閱讀的意義之一吧。犀牛在大約五千萬年前就存在於地球上,現在竟被人類迫害到瀕臨絕種。滅絕的主因是原生棲地被破壞和人類的盜獵。有人迷信犀牛角有醫療功效,還有人喜歡用它做成的匕首或飾品,使它價格昂貴約為黃金的十倍,盜獵者為取得犀角而殺死犀牛。僅管「國際野生貿易公約」明令禁止犀牛製品交易,但貪婪自私的人仍繼續製造犀牛的悲劇。
肯亞自然保護區有大約40名警衛日夜看守,其中有些人照顧蘇丹的時間比自己的孩子還多,仍無法完全防止殘暴的盜獵者。「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是我們可以落實在生活裡的觀念和行動。希望這本書讓每個小孩認識蘇丹,關心和討論世界上各種自然生物,永遠不要忘記生而為人對世界的基本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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