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想像詩人許赫在婚姻觸礁、被老婆(或是親友)押著去做婚姻諮商時,雖然不知道他的家務事,但總覺得有股喪氣。這股喪氣源自於創作者的生存處境,可能是賺的錢不夠多、可能是沒有時間陪家人;如果賺的錢夠多,基本上應該小事化無。很不幸的若兩著兼具,抱怨、衝突都可能愈滾愈巨大。
可他卻以一種諷刺、詼諧方式公開了夫妻失和、或是個人失敗(?)這件事,讓這悲劇變成一個笑點,比如:
學習如何
當一個老公
老婆講話不要
打斷朋友說
打斷腿嗎
被老婆的家人、朋友看不起——「老婆的朋友一再表示/跟這個老公在一起沒有未來/未來五年十年都一樣」。他硬著頭皮進入婚姻諮商室,五次的療程,婚姻成功被挽救,他還特別在簡介裡注明「目前婚姻狀況穩定」,令人不禁納悶「有這麽簡單嗎?」無論如何這只是一本書,說不定被他老婆朋友預言中「未來五年十年都沒有未來」。不過,他們說的「沒有未來」是什麽意思?是肥皂劇中的「跟這種男人,不會有好日子」,指的多半是物質上的享受吧,這句對白,又是多麽突顯人類的勢利嘴臉。
《學習如何當一個老公》書名取得很好,就像魚目混珠的一本教材,不過讀完,不會學到什麽(至少我沒有),一切純粹是「生活的詩意」;但這個本來就是詩集和教科書的差別,許赫不過是借用一個像教材的書名而已。相信認識許赫的人,沒有人會把這書名當真,也沒有人會想從許赫身上學習如何當一個老公(吧)。因為這件事本身就沒有一個正解,如書中寫的「每天都有新的課題/學/無止盡」,他特別把「學無止盡」拆掉,突顯了「無止盡」,一切問題都是無止盡啊;或者是第一天的紀錄「第一天/就誇張吵架/你知道的/原因很難說/每一件事都是火藥庫」,一語道中人類關係的無解就是無解。
讀著讀著,一方面站在女性立場,想著:「這人真是沒救了」,一方面又想著:「可是,大家不都是這樣嗎?」哪個男人不是在跟家人外出時老盯著手機、晚上常有飯局、忘了交代行程?當然,也可以把上述「男人」二字改為「女人」,可總覺得願意去悔改、去低頭被罵、去坦承自己在學習當老公,無論如何太難得了。
看到過一位詩人在活動場合拍攝台下的觀眾,我覺得有點失禮,問他為什麼,他說:「拍給我老婆看的,她說沒有人會來。」我先生也曾說過:「有人會買你的書嗎?」、「這種東西有人要看嗎?」這就是某些(婚姻沒有那麽和諧的)創作者共同的悲哀吧,因為當你說不清楚自己在做的事,又拿不出比另一半更多錢的時候,特別在過年過節親友見面時就會特別喪氣。更不用跟他們提你在寫詩出詩集了,根本是一個笑話。
世界上沒多少個稱心如意的老公、老婆,也沒有幾個永遠稱心如意的兒子、女兒吧?不過人類的社會永遠是「學習導向」,什麽都可以學。當許赫在這五十首詩裡,一再重覆的開頭「學習如何當一個老公」,好像是學生被罰抄寫那樣,但感覺是他拿來破題而已,有口無心,或是在調侃這件事。又感覺這是詩人的偽學習,是一種壁虎斷尾的逃身術。你看,寫詩可以做心理治療。寫詩可以挽回婚姻,佩服佩服。
作者簡介
本名不重要,馬來西亞華人移民第三代,苟生台北逾二十年。美術系所出身卻反感美術系,三十歲後重拾創作,以素人寫作著稱。是台灣最最富個人魅力的作家之一。
作品包括散文、詩、繪本。《帶著你的雜質發亮》、《我不是生來當母親的》、《沒有大路》;
《我們明天再說話》、《我現在是狗》、《幫我換藥》;《馬惹尼》、《詩人旅館》、《老人臉狗書店》。編譯、繪《以前巴冷刀.現在廢鐵爛:馬來班頓》逾十冊。最新作品為散文繪本集《我的美術系少年》。
曾任臺北詩歌節主視覺設計,作品入選台灣年度詩選、散文選,獲國藝會文學與視覺藝術補助數次。於博客來OKAPI、小典藏撰寫讀書筆記和繪本專欄。獲OPENBOOK好書獎:年度中文創作,獲選香港浸會大學華語駐校作家、桃園市立美術館展出和駐館藝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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