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室報告│小說、散文、詩用創作點亮自己的夜空,每次下筆凝神,都是星球全新的誕生。「創作新鮮人」特別企劃,邀請具受高中生歡迎且評審過高中校園文學獎作家擔任各文類導師相談創作之路,並點名十二位備受期待的創作新星。
接下來,我們邀請創作新星,請他們談談在從無而有的創作過程,一切的啟蒙是怎麼突破的?寫作又是如何燒腦又是如何令人興奮的事?曾有「毀其少作」的心情嗎?新手上路,又有什麼作品背後說不完的心聲呢?接下來請看我們的訪問────
Q.楊佳嫻讚許你擅長詩的意象,是「意象的暴發戶」,也看好你未來的潛力,想問你的看法?
楊智傑:還是要先謝謝佳嫻的推薦,看到「意象的暴發戶」時我大
笑。《野狗與青空》這本詩集是我對詩歌思考的另一個起點:假如我們活在一個人際單純(接近孤獨)、情感明快,但被未知的新事物包圍的生活狀態中,我們是否可以更直接地凝視「世界」的本身?
這個起點來自我某次在台東衝浪,遭遇的一次離岸流。這種會把人帶往外海的平靜表面水流,有一次將我連人帶板,拖到了距離岸邊兩百米處。當時我感到極度害怕、孤立無援,但同時,在掙扎中,也生出了一種「活了三十幾年,好像第一次處在一個完全無人的地方啊。」的初生般的感受。我坐在搖晃的浪板上,聽覺與視力變得敏銳了,溫柔的海浪、淡藍的暮靄,一切顯得既熟悉又陌生。
也許就在那一瞬間,我觸碰到了這世界本體的一小塊圓弧。指尖還留著那金粉燃燒的殘餘。我詩歌中的意象,只是試圖重返這殘餘神秘經驗的萬分之一努力。
無論《小寧》、《野狗與青空》或未來的寫作,我都希望繼續保持出版第一本詩集時的熱情與自由,在「自我」日趨頑固的體系之外,一再地做一個新人。
某次衝浪遇到離岸流的經驗,讓楊智傑連結到寫詩初生般的感受。(照片由作者提供)
Q.創作是從無而有的過程,談談你的啟蒙以及你是怎麼突破的?
楊智傑:這讓我想起一部法國色情片。片中的男主角,二頭肌刺有一隻大怪物擁抱小怪物的刺青。在那些年輕時光裡,一個人的心不被世界理解是常態,對吧?那麼寫作,或許就是懷擁心中的畸胎,一起去經歷屬於常人的世界、常人的疼痛與幸福,然後帶著各自的詭異,努力活下去。
而關於啟蒙,與其談論一般所認定的「從0到1」,我覺得「從1到2」的轉折比較有趣,在不同作家間也更具差異性。在這意義下我的「再啟蒙」有下列作家:特朗斯特羅姆、洛爾迦、納博可夫、大江健三郎、北島、歐陽江河。這些作家也讓我理解詩和小說,不是只能用來「感覺」,同時是可以用來讀懂的。
Q.曾有「毀其少作」的心情嗎?
楊智傑:唯有小孩子在提到「我」時,會用食指指一指自己鼻尖。唯有小孩確切知道:「我」指的不是他人,而正是自己這個人。
葛綠珂則說:「我們只在年幼時看過世界一次,之後的都是回憶」。(“We look at the world once, in childhood. The rest is memory.”)。我深信,作為詩人初被世界震撼而誕生的「少作」是無法真正摧毀的,它會一再以一種「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原始語言版本復活,並對他往後的寫作造成影響。
少年會死,而少作不死。
Q.你認為寫作最困難的是什麼 ?
楊智傑:初寫作者幾乎是無敵的,一切顯得毫無阻礙、毫無困難。但一段時間後,寫作者會開始被「不會失敗的寫作」所誘拐。直覺的情感輸出、表現公式,習慣的意象、詞組、結構、口吻、敘事線。困難的是離開自認(更可怕的是公認)為最有效的寫法,轉身再次回到華麗的「失敗之詩」的行列之中。
面對白紙並不困難,回到白紙,卻需要花相當大的力氣與勇氣。
進一步說,我理想的寫作不是總結,而是開啟。「恩,這首詩讓我有戀愛的感覺」,這樣的詩交給別人寫就好。「恩。這是什麼感覺?」我想創造的詩歌經驗只能如此,一首詩可以被分析、可以被理解,但拒絕被化約,除非被它自己微微地暗示。
Q.會有茫然的時候嗎?通常是什麼時候?怎麼解決?
楊智傑:大部分時刻都是茫然的啊(笑)。因為對我來說,意義主要在寫作中產生,寫作本身是種技術與神祕共構的經驗,去喚醒、去創造另一種較為具體,且可傳遞的神秘經驗。所以沒能完成作品時,不免感到失望,沒辦法爽快地說出「至少有感受到詩意了,詩寫不出來就算了吧」之類的話。這是我的缺點。
不過若說寫詩確實需要依賴什麼,並且真可能解決任何問題的話,那絕不是靈感。我想,那更像是如深夜採石場般,間歇的、規律的、略顯單調的,以時間瓦解礦石,潤滑機具的內在節奏吧。而一旦讀者察覺到這節奏──用身體,察覺到這種奇妙的與文體的共振──好像什麼都沒有的泥土裡,突然鑽出一起跳舞的海鰻──閱讀便在一瞬間成立了。
集中意識,保持好奇。對世界保持絕不死心的好奇。讓景象更鮮明,眼睛才得以看見,手才得以寫下。
Q.目前的寫作計畫
楊智傑:寫搖籃曲。寫星球的九月、寫無根的小白菜、無岸之海、無愛之人。寫戰事爆發的春夜、底片上的冥王星、一枚藍色鳥蛋的裂紋。寫盲孩子的電影院、一顆寶石的無辜眼神,寫隱形戰機、櫻花樹與量子物理、酗酒的大象,逝去天文學家的波長。寫從玻璃小罩子外凝視你我的一切。
寫模模糊糊的愛、清清楚楚的世界。
楊智傑致青春的一句話,他認為「少作」是無法真正摧毀的,它會一再以一種「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原始語言版本復活,並對他往後的寫作造成影響。 (本篇照片皆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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