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我們輕巧跟生命難題過招的詩──奧頓．納許〈伊莎貝的冒險〉

奧頓．納許（Ogden Nash）是打開世界腦洞的詩人之一。唯他的詩「無法」譯成中文，因為他對節奏、聲調、押韻成癮，幾乎不韻不寫詩。

美國詩人奧頓．納許（Ogden Nash, 1902-1971）

Hard Lines

比如這首在他第一本詩集Hard Lines 裡的：

Candy
Is dandy
But liquor
Is quicker
（出自Reflection on ice breaking）

「糖果／是花花公子／可酒精（液體）／更快」，這是在吃剉冰時的感受還是喝酒時的感想？翻成中文難以感受其神妙，感受Candy、dandy；liquor、quicker結合在一起的快感。

或是他的「名言」：
I would live all my life in nonchalance and insouciance／Were it not for making a living, which is rather a nouciance.　
（出自Introspective Reflection）
粗譯：「我寧可一輩子活在淡定和愉快中／如果不是為了生計，那令人厭煩的生計」，可體會到他用字的聰明與幽默。

或是：
Being a father
Is quite a bother,
But I like it, rather.　
（出自Soliloquy in Circles）
粗譯：「身為父親／怪煩的／但我喜歡，寧可」，原文才可感受到 father、bother、rather的節奏感。

或是：
Who wants my jellyfish?
I'm not sellyfish!
（出自The Jellyfish）
他把selfish（自私），改造成對應jellyfish水母的「sellyfish」，他常自創配合押韻的字。

除了令人拍案叫絕的二句短詩，也有中短詩像〈我今天沒上教堂〉（I Didn't Go to Church Today）。這種進階版的「打油詩」，用字通俗，又暗藏玄機：

我今天沒有上教堂
我相信神會明白的
那碎浪旋成藍的白的
孩子們在沙灘上旋轉
他知道，他知道我的停留有多短
夏天好天氣持續的時間有多短
他知道到底到最後
我們有很多時間在一起

The Cricket Of Carador

奧頓只在哈佛念了一年就輟學，據說是被生計所逼，當過老師、華爾街債券員、電車廣告部門、後進入Doubleday出版社，期間他寫作並出版了一本童書The Cricket Of Carador（已絕版）。工作之餘他寫寫詩，一開始寫的還是較傳統的詩，偶然機緣下他寫了生平第一首奠定風格的詩〈春天來到默里山〉（Spring Comes to Murray Hill，也收錄在第一本詩集Hard Lines），他將這首以辦公室為背景的詩投稿給《紐約客》雜誌（The New Yorker）被採用，從此開啟了他的詩人之路。此詩名段如下：

I sit in an office at 244 Madison Avenue
And say to myself you have a responsible job, havenue?
Why then do you fritter away your time on this doggerel?
If you have a sore throat you can cure it by using a good goggerel
If you have a sore foot you can get it fixed by a chiropodist
And you can get your original sin removed by St. John the Bopodist.

我坐在麥迪遜大道244號的辦公室裡
跟自己說你有份還不錯的工作，對不對？
那為什麼你要把時間浪費在這首打油詩上？
如果你喉嚨痛可以用好的打油藥
如果你腳痛可以找足科醫生搞定
你的原罪可以被施洗約翰科消掉

這絕對是叫譯者撞牆的翻譯，為了配合上一行的末字押韻，他每隔一行都發明一個字典查不到的字。goggerel 這字是不是由goggles（蛙鏡）借來？還是真的有這牌子的藥？他把醫學冷門字「足科」（Chiropodist）對應基督教聖人施洗約翰（St. John the Baptist）的名字，將之改成發音搞笑的Bopodist。

這或許就是他詩集大賣的原因了。因為詩集賣得很好，替他迎來各種機會，他後來就告別上班族生活了。他有一首流傳度很廣、數度被畫成繪本的「童詩」，我相信不少大人也會喜歡，叫〈伊莎貝的冒險〉（Adventures Of Isabel，全原文），他其中一位女兒就叫伊莎貝，似乎也有不少人因為喜歡這首詩而把女兒取名伊莎貝。試讀第一段：

伊莎貝遇見一隻超大的熊
伊莎貝，伊莎貝，不在乎
熊很餓，餓壞了
張大嘴巴可怕像無底洞
熊說，伊莎貝，很高興遇見你
怎麽樣，伊莎貝，現在我要把你吃掉！
伊莎貝，伊莎貝，不擔心
伊莎貝不慌也不叫
她洗洗手，順了順頭髮
接著安靜地把熊吃掉

此詩共四段，伊莎貝遇見了熊、巫婆、巨人，最後是醫生；伊莎貝並沒有「吃」了醫生，而是「治好」了醫生（And Isabel calmly cured the doctor.）。前面三段有驚無險：熊、巫婆、到巨人，都是假的，突然來了個「真人」醫生，令人眼神一亮，而且讀起來令人不太舒服，因為他對伊莎貝又打又戳（he punched and poked till he really shocked her），但想想若站在兒童角度，醫生的動作都很可能嚇到小孩；而伊莎貝延續她慣用的冷靜態度不慌不亂（四段重複四次）；不得不說，小孩子很喜歡大喊大叫，不得不說，有很多標榜「克服恐懼」的兒童故事，可我第一次讀到這首詩就很驚艷，也第一次感受到詩如何教我們輕巧地和生命難題過招。

他的詩被形容為「witty」（機智、風趣），我在讀的是他的合輯 I wouldn't have miss it，他的風格持續到最後，但不會令人覺得膩，想想看，他一生寫了500多首詩，十本以上詩集！後來寫的，也以長詩居多。讀著讀著有種文字滿到溢出書外之感，每個字都叮叮噹噹在響。

〔題外話〕看看「伊莎貝」有多少繪本版本，就知道納許受歡迎的程度。除了「伊莎貝」，他還有其他詩也被畫成繪本、插畫版，不勝枚舉，真正是一位可以從小讀到大的作者。

納許的詩〈伊莎貝的冒險〉被改編成多個繪本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