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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繪本不是從故事開始,而是從「一句話」開始──訪西班牙繪本作家Manuel Marsol與Carmen Chi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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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繪本作家馬努葉爾(Manuel Marsol,右)與文字作者卡門(Carmen Chica,左)。


今年台北國際書展,西班牙繪本作家馬努葉爾(Manuel Marsol)與文字作者卡門(Carmen Chica)一同來台分享創作幕後故事。

馬努葉爾在自介網頁上引用了一段捷克大導演楊.斯凡克梅耶(Jan Svankmajer)的話:

投身於你喜好的執著,沒有比那更好的。執著來自童年的軌跡,最珍貴的寶藏就來自童年深處。(Surrender to your obsessions. There is nothing better. Obsessions are the relics of childhood. And the most precious treasures come from the depths of childhood.)

馬努葉爾說,「父親在我12歲時過世,他是一位藝術史教授,我的創作深受他影響,我畫裡的許多元素都充滿了對父親的追憶。」小時候爸爸會帶他和姐姐去很多地方玩,他的繪本《亞哈與白鯨》《巨人的時間》與剛推出中文版的《山中》,皆圍繞著兒時對山川海洋的喜愛,訪談時,當他說起「以前花了好多時間在大自然裡,潛水了一個又一個又一個小時」的口吻,都還能感受到那段美好時光的強度。

亞哈與白鯨

亞哈與白鯨

巨人的時間

巨人的時間

山中

山中

來自童年的寶藏


他指著《亞哈與白鯨》說,這些都是小時候暑假到海邊度假的印象──樣子很像煎蛋的一大群水母,被畫成船長亞哈煮的食物;用管子抓魚的方式;船艙牆上的奇特海底生物圖畫其實是他的兒時作品,後來被爸爸掛在客廳;連椅子上的花紋也來自老家的椅子。「童年的瑣碎記憶都悄悄藏在整本書裡了,」馬努葉爾直言,「我所有作品都和童年有密切關係。


馬努葉爾的圖畫暗藏超多細節,讓讀者每一頁都能看很久。(圖 / 《亞哈與白鯨》內頁)


見過馬努葉爾的人,或許會覺得《山中》的大鬍子送貨員主角依稀是他的化身?他笑說,「答案是,也不是。我確實把自身經驗轉化為書中情節,像是到山中小溪會想脫下鞋子泡泡腳,或我也有一件跟主角同樣花色的毛衣,但我更相信,主角就是讀者自己,而不只是我。」


《山中》部分場景取自生活經驗,連主角的毛衣都跟自己的一樣。


他以《亞哈與白鯨》為例,「亞哈好像是瞎子,看不到眼前的東西,西班牙有句話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人總被自己的執迷遮住雙眼,亞哈就站在白鯨身上,卻眺望遠方尋找著白鯨。這是我的第一本書,其實這個畫面也投射了我當時缺乏自信的狀態。」後來,本書以高超畫技與細膩觀察,獲得2014年Edelvives國際繪肯定,讓他備受矚目。


亞哈船長就站在白鯨身上,卻眺望遠方尋找著白鯨。(圖 / 《亞哈與白鯨》內頁


風景=角色


台灣目前出版的三本作品開本都特大,角色也都巨大(白鯨、巨人、山),問他們是怎麼選擇這些角色的?馬努葉爾說,「這些角色都是背景。我把山、巨人、鯨魚當成風景處理主角其實還是人。一切就像人和宇宙的對談,或是小孩子在玩他們的娃娃一樣。」

有時你會覺得山或雲的輪廓很像人或動物,這個聯想會讓你產生『角色』,這時候,風景就變成人物了。」他在《亞哈與白鯨》裡特別展現這一點,白鯨常化身成一面冰山或一座島嶼,《巨人的時間》裡,橫躺下來的巨人彷彿像座小島。

兩位作者在書展講座談了他們對「風景」的詮釋,除了「風景=角色」,也列舉「風景=故事、回憶或時間」,打破風景只是背景的既定印象。「《巨人的時間》有很多頁在表現『風景=時間』,讀完全書,可以感受到『風景=故事』,」馬努葉爾說,「光看文字,整本書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但風景卻隨時在變化。就像你每天照鏡子不會察覺自己有什麽改變,但其實已悄悄變了點什麽,像是皺紋、白髮……


書上寫「時間...過去了...卻什麼事也沒...發生。」實際上已經發生了好多事。(圖 / 《巨人的時間》內頁)


用做廣告的經驗做繪本,從「一句話」開始發想


當大家看到兩位作者同時掛名,或圖文緊密結合的作品,都會好奇他們的合作模式。馬努葉爾和卡門都有廣告工作經歷,這些經驗被他們帶入繪本創作裡。


卡門說,「廣告很重視團隊合作,常要互相討論、激盪、甚至是批評,這樣才能發現彼此看不到的問題。你的想法需要不斷被撞擊和調整,直到作品變得更好。做廣告的目標很明確,需要完成的結果也很明確,不過跟做繪本的差別是,廣告只會產生一個獨斷的結果,但繪本不是,繪本不會只有一個答案,而是產生更多解讀方式。」他們做繪本會先有一個明確的目標,接著大量蒐集資料,再挑出打動自己的畫面句子,貼在桌前,一再強化自己的感知。

《山中》為例,他們先是著迷於德國哲學家海德格的一句話:

我們必須在森林裡迷路。只有在迷路的狀態下,我們才能感受真正的意義。(We must get lost in the forest. Only our own lost state will make us comprehend the real meaning of it.)

在和前述童年經驗密不可分的前提下,他們以這句話為出發點,讓全書圍繞著「現狀」與「未知」,接著從各領域蒐集資料,文學、美術、電影、甚至電玩都是守備範圍。而啟發他們對「風景」看法的靈感,來自宮崎駿《魔法公主》《神隱少女》、19世紀德國風景畫家弗里德里希文溫德斯的電影、塔可夫斯基拍立得照片中的取景角度與氛圍,中國王翚《康熙南巡圖》山水畫、漫畫《七龍珠》等,多不勝舉,接著像做研究般,一點一滴將各種元素融進故事和畫面中。

馬努葉爾特別提到,有次開車時恰好聽到廣播介紹唐代詩人寒山的詩:「登陟寒山道,寒山路不窮。谿長石磊磊,澗闊草濛濛。苔滑非關雨,松鳴不假風。誰能超世累,共坐白雲中。」送貨員穿越山峰變成妖怪的場景(見下圖),便是以此意境完成。


《山中》內頁。

 
當然,繪本也給了很多啟發,《野獸國》開啟了跳脫現實、描繪「想像」的視野。而與妖怪相的繪本,馬努葉爾最喜歡澳洲的The Bunyip of Berkeley's Creek (1973)。最後使用「YÔKAI」這個日文發音為書名,則反映出他們對日本妖怪的認知和興趣,卡門說,「YÔKAI並不是可怕的妖怪,而是山中動植物變成的精靈。書中對妖怪形象的描繪,是參考了河童和浮世繪。

至於《巨人的時間》的創作發想,是有天他們翻著兒時相薄時,憶起小時候放暑假的感覺:明明做了很多事,但開學後同學問:「做了什麼?發生什麼有趣的事?」小孩子往往回答:「沒做什麼啊。」於是他們朝著這概念出發,找到一句古羅馬諺:The sweetness of doing nothing(無所事事的甜美),繪本就由此展開。

不斷討論,不放過小細節


做繪本前,他們會先速寫一切想法,馬努葉爾強調,「速寫要盡量小,畫得太大、太精細會造成你淘汰它的心理障礙。」再來是利用便利貼,方便掌握畫面順序調動的效果,抓出故事軸。


馬努葉爾的筆記本,有繪本發想過程中的小速寫

 
過程中他們不放過任何細節,像是《山中》的送貨卡車取名「24小時急速配」,暗示主角的高壓工作狀態。途中不得不下車的理由,原本設定是爆胎,但後來推敲,爆胎一定會打手機求救,接下來進入山裡的情節就會被手機打擾,於是改成更自然的:主角內急。


卡車上寫著「24小時急速配」。送貨員因內急停車走入了森林,暫時拋下緊迫的工作。(圖  / 《山中》內頁


他們製作繪本的方式已經脫離一般認知的模式,不再是先有圖或文,而是二者並行,不斷增減、討論,以臻完善。卡門解釋,「第一張完成的畫面,並不會是書裡的第一頁。《巨人的時間》一開始是只有春、夏、秋、冬四張畫,幾個月後又加了一張,或書中有一個句子原本只占一頁,後決定拆成四頁表現。」又比如,他們刪去中文版《亞哈與白鯨》黑夜星空那幅畫面原有的一段文字,因為畫面已足以傳達一切;《山中》當主角是「人」時畫面才有文字,變身「妖怪」就無字了,當回到現實時,文字再度出現。「做書時圖文總是交叉進行的,有時是圖改變文字,有時是文字改變了圖,這些都是我們共同討論出來的。

畫圖方式:一半是不可控制的


一般人對繪本圖畫的認知是甜美、舒服、溫柔的,可是馬努葉爾的畫風則帶有一絲對恐懼的探索,他認為,「這就像童年去潛水時『又怕又想玩』的感覺,也是人在大自然裡難免萌生對未知恐懼,卻又想挑戰的心態。」


他喜歡「不可控」的邊界,不使用單一媒材,而是混壓克力、水彩、墨水等等,有些畫也用手繪再數位處理,或先用電腦畫草圖。他認為畫畫就是一半「可控制」一半「不可控制」,比如畫風景(背景、大面積部分)通常是不可控制的,盡量讓媒材肌理自然流動,而角色和動作則依草圖完成,屬於可控制的範圍。

馬努葉爾將定稿畫在木版上時,還是會反覆修改:配角可以被塗抹掉,甚至構圖也可以改變。像《山中》有一頁他突然就想到,書攤平後,兩頁之間有一條「裝訂線」,不如利用這中線做為現實和想像的分割,也能表現出主角「變身」的私密瞬間。他們樂於創造閱讀節奏上的驚喜,並加入幽默感,一本繪本的成形,就是反覆推敲與修改後的成品。


故事中段,結合此跨頁中央的裝訂線,開啟了後半段的「變身」之旅。(圖  / 《山中》內頁


外公說:「我把書吃了也看不懂!」


你們的書是給大人看的吧?很多人或許會這樣分類,但他們都反對替繪本分類,卡門說,「繪本應該是給所有年齡層看的,我們從不預設讀者的面貌。」不過她笑說,她拿《巨人的時間》給她鄉下的外公看時,外公笑說:「把書吃了也看不懂啊!

白鯨記(紀念梅爾維爾200歲冥誕,全新中譯本,雙面書衣典藏版)

白鯨記(紀念梅爾維爾200歲冥誕,全新中譯本,雙面書衣典藏版)

對習慣傳統繪本模式、故事結構的人,可能會像卡門外公一樣。以這種文、圖都極具想像空間的作品來說,不同背景、年紀的人會各有解讀,像《亞哈與白鯨》,小孩子讀會把重點放在「白鯨」,大人若看過小說《白鯨記》則會有更多聯想,或觸動閱讀《白鯨記》的欲望,或純粹欣賞圖畫的美妙。這樣的繪本要怎麼講給小孩聽呢?馬努葉爾認為,「讓小孩自己讀或親子共讀,才能看到圖畫的細節。如果拿著書對著一大群孩子講或許不會很理想。」有些繪本很適合講故事活動,有些則較適合安靜地閱讀。

什麼是「好繪本」?把水溢出瓶身


西班牙繪本作家哈維爾(Javier Sáez Castán)是馬努葉爾最喜愛的創作者之一,他曾對書有這樣的形容:把書想像成一個容器,書的內容是水。一般我們認為做書是把水裝滿即可,書的形式只是內容的載體;但好書應該是讓水溢出瓶外,讓讀者從書的整體設計感受到內容,而非只局限於內文。

繪本更應如此,從外觀的開本、封面、標題,翻開後的蝴蝶頁、章名頁,處處皆應該讓「水」溢到,再加上設計師的字型設計、紙張材質、印刷,而最終我們得認同,好的繪本是一種整體的藝術,是綜合各項專業的產物,它本身就是一件藝術品而無論就繪本觀、內容結構、製作面,馬努葉爾與卡門這對創作搭檔,無疑是走在很前面的人。


(題外話:國外有一本署名Manuel Marsol的繪本選集Love Reading for Kids: How to Design a Lovely Children's Book,其實和他無關,是一本盜用他名字、名聲出版的書,內容完全非出自他手。他不過是被騙了一篇序文,並沒拿到稿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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