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者就是要娛樂讀者，而非搬出大道理說教。」──拜訪澳洲國寶畫家Graeme Base-一起看圖文-好書指南-OKAPI閱讀生活誌

兩個月前寫電郵提起想去澳洲拜訪繪本家葛瑞米．貝斯（Graeme Base），他說了大約的日期後，我馬上訂了機票，後來因為他在年底一不小心就把房子賣了，準備搬家，所以尚未說定日期，我們決定我出發時再密切聯絡。

怎麼說不小心賣了房子呢？中年父母習慣孩子們長大就要獨立搬離開家，所以貝斯家兩個男孩相繼搬出後，他與太太計畫換個小房子，沒想到很快就有人看上他們現在的房子，行動派的他們就這樣把房子賣了，並在一個月內搬離住了25年的家！看著他們新家舒適的模樣，彷彿已經入住多時；廚房完整，角落的咖啡機據說是最先安裝好的，因為每天都要喝上好幾杯，Base先生還拿起一條廚房布巾披在肩上，喬裝是義大利式的咖啡師（barista）。書架上的書與庭院裡的花盆，根本就像與生俱來要在那個地方的，很難相信這裡上個星期還堆滿箱子。

葛瑞米．貝斯的新家井然有序。

模仿義大利式咖啡師的葛瑞米。（圖／賴嘉綾提供）

問起為什麼選擇住在墨爾本？貝斯先生說，他8歲就隨著家人從英國來到墨爾本，父親因為得到教職決定留下來。當時有10歲的哥哥同行，比他大10歲的姊姊則留在英國。他長大後認識了此生最重要的美女，結婚生子後也沒想過要離開。從小喜歡戶外活動的他，認為這裡到處可見野生動物奇景，譬如可以親近袋鼠、無尾熊、負鼠，帶給他無限的新鮮感。自從搬到澳洲後，他就一直畫著動物，畫給同學、畫給老師、終於畫進藝術學院。

當初轉換環境，還是小孩子的他不知道如何開始與人交往，便開始畫畫交朋友，大量的畫，長大後也就順其自然地做起書了。問他做繪本從何著手？是圖還是文？還是有個想要傳遞的訊息？他說，「永遠從圖開始，藝術才是我做書的起點，加上我從小就想成為藝術家，有很明確的方向。」他還笑說，因為剛搬好家，既沒什麼書櫃或參考資料在旁，還因改成繪圖板創作，整個空間就只有書桌和電腦，桌上連顏料畫筆都沒有，整個工作室有如商務中心，無法證明他想要成為藝術家的過程。幸好，旁邊恰好有一排他剛整理好要送到昆士蘭美術館展出的畫作，是他歷年來的精選。精工細描的畫面，正好提醒我問他如何收藏原畫？

來喝水吧!

The Water Hole

他說就是裱在畫框，而這些都是他珍藏的，每一本繪本可能只留下一張原圖，其他都賣出，比如Books Illustrated 畫廊就可以買到他的原畫；Waterhole（來喝水吧！）則是整套捐給墨爾本最大的維多利亞圖書館（ State Library Victoria），他沒想要留太多，身為藝術家，畫的成品本來就是要賣的。翻出他The Eleventh Hour中的一張，細緻到我情不自禁拿起相機；還有一張我想不起是哪一本書裡的圖，原來是他大學時代的畫作。

葛瑞米的畫作精細，且繪本作品經常以「每頁畫面都是獨立的」方式創作。（圖／賴嘉綾提供）

頓時我意識到，他作畫時讓每一張都可以是獨立的，於是我追根究底的問他是否有這樣的考量？他認為這樣處理畫面的優點是，不必看完整本書，讀者在任何一頁裡都可以得到發想，但若讀畢全書，則有更強的連貫畫面。另一個優點是，每一張原畫都可以單獨出售。這種做書方式，顯然要事前仔細規劃，從塑造角色、故事情節、設計場景、分鏡解構，化整為零後綜合層次，完成後再交給編輯。貝斯有些書裡的畫加著框邊，框邊裡暗藏玄機，其實是他將畫裡放不下的細節和訊息藏放在其中。

他提到做書時使用娛樂者（entertainer）的概念，「創作者就是要娛樂讀者，就算想教讀者什麼，也要很輕很輕，用『訊息』取代教條的說法，偏偏有些成人以為那些明顯賦予教育意義的書是有用的，而輕忽了這些用委婉、微妙方式愉悅讀者的書。」尤其面對小讀者，他希望孩子們歡喜閱讀。他也關心環境，所以如何傳遞愛護環境的訊息給小讀者，就成了他書中層層鋪陳的重點。以Waterhole為例，水是生態、全球性的資源，他便以這個概念展開整本書，用最貼近生活的方式讓孩子瞭解水與周圍的生態如何息息相關，而非搬出大道理說教。

Waterhole 以水是生態、全球性的資源為概念展開，用貼近生活的方式讓孩子瞭解水與周圍的生態如何息息相關。（圖／Waterhole內頁）

親子共讀時，家長也是訊息的接收者，貝斯認為，家長要先享受閱讀，分享給孩子時會更有樂趣。他以前和太太每天都為孩子們讀書，就是一直讀，讓孩子感受到閱讀的快樂，也享受共讀的時光。儘管之前有書評對他書中藏了太多訊息給孩子有所微詞，但他覺得無所謂，他認為，「任何一個讀者都有權決定他們想要的深度，唯有作者給出夠多的層次，讀者才有得選，還能隨時回來找到更多的內容。」

Animalia

這樣的情形，我發現各國暢銷書排行榜尤其明顯，那些「教」讀者做事的書明顯容易暢銷，卻不一定長銷（除了可能誤導學習的真意與持續性，出版者也出了一些讓人買了就後悔的書）。我們並沒有攻擊出版者的意思，而是繼續思考如何傳遞教育的價值，可喜的是，這些用心傳遞訊息的書，儘管聲音不大，也能得到不少家長與孩子的擁戴，細水長流。

雖然貝斯有些書很難翻譯成外文，但在英語世界裡一直是百萬暢銷書。近年，他的Animalia有了簡體中文版，也發展成一套以此為核心的英文教材。另外The Eleventh Hour 裡有許多祕密藏在畫邊裡，吸引讀者一再回讀。

Animalia 是葛瑞米代表性的暢銷作品。（圖／Animalia內頁）

The Eleventh Hour 中有許多隱藏訊息，吸引讀者重複閱讀，挖掘更多。（圖／The Eleventh Hour內頁）

成為藝術家本就貝斯的人生計畫，近年他因腕隧道嚴重傷害，連開車都要另外架一個軟墊在駕駛座右側的窗臺上（澳洲是右駕），且連作畫方式都改了，從以往的鉛筆速寫改成電腦繪圖板，以減緩手掌與手臂的負擔，繪圖板能調整筆尖粗細，依舊可呈現鉛筆的細緻筆法。上色也使用Photoshop處理，他的雙螢幕上下並列，畫畫時抬起頭便可看到整體效果。

兩年前因為受傷，加上視力問題的困擾，他非常沮喪，一度以為創作生涯就此結束。有位動畫界的朋友建議了這些設備，在他熟練使用方式後，非常滿意這樣的改變，五年來反倒更見佳績，甚至將進軍動畫界；不再將繪本的細節放在同一個畫面裡，新的書將更著重整體多面發展。問到接下來的計劃，他提到動畫與影片。他認為每個藝術家都應該持續尋找不同的媒材與呈現方式，所以現在正是他改變的時機。他也想做木雕、銅雕、機械人（automaton），因為太太也做雕塑，所以他們在空巢後還有很多計劃，他期待書裡的角色能發行限量版銅雕。

葛瑞米現在使用電子繪圖板以減低手臂的負擔。（圖／賴嘉綾提供）

葛瑞米與藝術家太太在空巢後仍有許多計畫待實現。（圖／賴嘉綾提供）

Bumble Bunnies

他拿出2018年底剛出版的Bumble Bunnies，這個系列因為編輯的建議，由一本發展成四本，將持續出版到2019年底。基於以往有書評認為他書中訊息過多，這隻背著降落傘的兔子顯得愜意輕鬆許多，故事落在情誼，依舊與環境有關；因為要畫這隻兔子，他先以輕黏土做成一組角色，捏製成型後，放到家用烤箱即可定型、上色。他拿出一箱寶貝，畫圖時只要轉動這些黏土模型，所有角度一目瞭然。在書出版後，廠商還能依照這個原形再做成布偶等周邊。

藝術史學家認為，成功的藝術家也是懂得生意的藝術創作者，這句話在這場拜訪中不斷出現在我腦海裡。如同貝斯說的，要用很輕的訊息傳遞教育，他也用很深的策略與純熟的技巧鋪陳故事與畫面，並在幾乎絕望之時開啟了新視野。

2018年底剛出版的Bumble Bunnies系列由一本發展成四本，將持續出版到2019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