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兒子》舞台劇由黃致凱編導。(圖/故事工廠提供)
駱以軍筆下的「小兒子」,在舞台劇裡長大了!編導黃致凱不僅讓時空跨越到24年後,舞台劇裡的主、支線也改由兩個主述者串連:赫赫有名的作家父親用鋼筆紀錄與兒子的互動;擁有繪畫天賦的兒子則用畫筆畫下自己與父親的點滴。觀眾從兩種角度不斷換位思考,當失智症加速父親的衰老、社會壓力讓兒子迷失自我,兩人因而產生衝突時,書本裡的回憶如何成為父子溶解隔閡的鑰匙。黃致凱創造了新的故事線,透過訪談我們一起了解編導的過程,以及舞台劇帶來的感動。
創作型態改變是改編的首要困難,角色的塑造展現戲劇衝突
書本《小兒子》裡是一篇一篇的日常,文字乘載著一點一滴的平凡,讀者從中看見家庭生活中的荒謬有趣,更看見人物間最樸實且真摯的情感。然而有別於文學作品,戲劇除了事件還需要情節,於是黃致凱挑選了六篇富有戲劇衝突、人物關係的篇目,如命大的蟑螂、游泳篇、夜晚暴食恐龍。
長大後的小兒子羅仲寧在兼顧親情、愛情、事業上遇到了很大的挑戰,這是社會中許多人的縮影。因此,當問及如何塑造小兒子的形象時,黃致凱說:「如果他們快樂地沉浸在自己做的事上,這個故事就沒什麼好寫的。所以我就反過來想怎樣能讓他們有最壞的樣子?怎樣兒子會最慘、最不快樂?怎樣會讓父親的光芒壓得喘不過氣來?這就是戲劇的所在。」
在戲中,因為爸爸羅以俊是大作家,所以仲寧到哪都被戴上一個大帽子,沒辦法在藝文界走出自己的路。父親成了他的障礙,父子的心結甚至把工作、家庭都綁在一塊。飾演小兒子的吳定謙、藍鈞天都有類似的共鳴和體悟。吳定謙如何在吳念真的超巨大光環下走得有自信、藍鈞天如何撕掉商二代的標籤?他們在螢光幕前雖然表現得落落大方,但在背後或許有看不見的壓力,這便是這齣戲所探討的主題之一。處在生命的不同階段,兩位演員在表演上有不同的詮釋。而飾演父親的李天柱有文人氣質,對文字語言的掌握度高,雖然和書中駱爸鼻的搞笑不同,卻也很幽默。三個人共同呈現父子關係的特別:小時候父親是兒子崇拜的偶像,長大後找尋人生的座標時,卻又急著走出自己的路。
小兒子活在爸爸(李天柱飾演)的光環之下,急著找出自己的路。此角色由吳定謙(左)、藍鈞天(右)共同飾演,結合了演員本人的共同體悟。(圖/故事工廠提供)
找到初衷,找到現實生活的解答
小兒子透過書中的回憶重整自己和爸爸的關係,而為什麼我們能從過去的記憶找到現在的解答?黃致凱說:「初衷。很多事情我們最初開始做時都是快樂的,沒有為了誰、為了比賽、為了獎品而做那件事。」他分享了自己女兒的例子:女兒從小喜歡說故事,常常自己在家裡拿著娃娃演戲,玩得很快樂。有次老師建議她錄成影片去參加一個說故事比賽,但當被鏡頭注視時她卻開始緊張、吃螺絲。後來越錄表現越差,黃致凱開始發現女兒做這件事有壓力了,他便說:「我們就當作在玩,如果妳覺得做這件事不快樂的話,我們不要做了。阿爸沒有要妳一定要得名,導演的女兒沒有一定要會講故事,我希望妳做這件事是快樂的,不是要去跟別人講說我有獎狀。」他也說到,並不是求名利不對,經營劇團也需要金錢和觀眾,只是初衷提醒我們什麼才是目標,什麼是附加而來的。
另外,在劇情的編排上現在和過去發生的事情也相呼應,讓仲寧召喚他失落在童年的純真跟勇氣。在游泳篇中,駱以軍因為兒子學習游泳卻不敢憋氣而在泳池邊失控大吼,他事後自省當時因為自己的父親剛過世,導致他對生命有許多未知的恐懼。他把這樣的恐懼轉嫁到兒子身上,認為堅強才能存活下去,是個男孩子就不能膽小。這樣的憤怒來自於對現實生活的無助,而導演巧妙的利用水的意象,將同樣的心情放到兒子身上。有一場戲是兒子要帶被雨淋濕的爸爸去洗澡,但爸爸因為忘記如何調整冷熱水而抗拒。父子展開了劇烈的肢體衝突,兒子甚至發怒說:「你再這樣我就不要你了!」是什麼樣的狀況會讓兒子對衰弱的父親發那麼大的脾氣?就像仲寧後來說的:「對不起,因為我害怕我沒有能力把你照顧好。」他害怕爸爸身體惡化、害怕失智的速度超過他所能的負荷。這時爸爸卻反過來用當時游泳池邊故事安慰他。父子同樣恐懼生命的未知,且都用憤怒來表示無助,或許回到那個瞬間,他們才能看見父子間純粹的愛,才能互相體諒、原諒。
導演安排了一個象徵式的舞台畫面,讓小時候的仲寧成為修復的橋樑,牽著爸爸還有長大後的仲寧。他說:「就像我們跟父母會有衝突,但想想小時候他們的照顧、想到小時候我們可以那麼近距離的抱爸爸、媽媽。當你把這個回憶叫出來的時候,可以化解現實生活中很多你想轉頭就走的衝動。在你想講出很衝動的話之前,想到小時候他們也是這樣照顧你,那個話就往回吞了。」
劇中特地安排象徵性的一幕,讓小時候的仲寧成為修復的橋樑。(圖/故事工廠提供)
從視覺、音樂、到舞台設計,每個細節都是導演語彙
整體的視覺美學也是導演的語彙。因為小兒子是插畫家,所以舞台視覺像一幅一幅的畫。而隨著時間流動、記憶流逝,舞台上的景會慢慢褪色。就好像失智者的回憶一樣,雖然畫面是滿的,卻總有些叫不出來的空白,比如房子少了一棟或是窗戶不見了。明明知道那裡有東西,因為輪廓還在,但是就說不出來那是什麼。舞台設計方面,沒有太多細碎的道具且使用了大量台車、除非必要不然幾乎不暗場,這樣的設計讓人感覺像在看繪本,一個畫面接著一個畫面,整體流動感是快速的。
而在聽覺上,談及回憶時的音樂是快樂且豐富的,到了現實生活卻是大提琴的獨奏為主。黃致凱認為,大提琴低沉的聲音像一把溫柔的刀,很緩慢,卻一刀一刀的宰,沒有劇烈的痛,卻不停切割著你和過去的記憶,讓觀眾感受到生命消逝的緩慢和無情。
在創作中整理自己,用輕盈來討論沉重
沉重的生命課題,黃致凱用輕盈的方式去討論,因此戲裡許多搞笑的橋段成了讓整齣戲更豐富的調味料。例如送爸爸去療養院是令人揪心的決定,但他安排了許多有趣的事情和人物在其中。「悲劇跟喜劇有時候沒辦法那麼清楚地定義,悲喜同源嘛,都是在談角色困境,只是角度不一樣,所以想讓觀眾的心情會不斷地去轉圜。」生活中充滿千百種滋味,整個故事不是只有淚水、咆哮、憤怒、無助,而是還有溫暖和快樂。黃致凱說:「我們可以輕盈地去討論沉重的事。大家在家裡已經很害怕這些事了,但不要怕,我們一起來面對。」
創作是一種自我整理,同時為人父、為人子的黃致凱,不但將自己的生命經驗體現在劇中,也藉由這齣戲整理和父親、子女的關係。在面對小孩時,有時急於解決問題時對女兒太兇,但他會跟女兒道歉,並且耐心地教導她。「大部分在家庭中發生的事情都還是有轉圜的餘地。我們希望小孩原諒我們,但我們是不是也能原諒我們的父母。他們可能在某些部分不能給我們滿足,但也要去看他們付出的溫暖和愛。」
他也沒有忘記當時送父親去療養院時的不捨,同時也擔心家中沒有醫護人員能提供完善的照顧。「有些時刻是沒辦法每個家庭都做到父慈子孝,但我覺得至少做到讓自己心安,然後去面對、接受,因為有時候抱怨不能去解決任何問題。」
《小兒子》在舞台上展現生命力,和觀眾一起面對生命課題
「請在我最不值得被愛的時候愛我,因為那是我最需要愛的時候。」這句瑞典諺語是黃致凱想在這齣戲所傳達的意念。每個人在生命中會經歷不同艱難、脆弱的時刻,進到劇場,舞台上的生命彷彿的真實存在過,或許我們會在某個角度看見自己。」
李天柱在《小兒子》裡飾演失智的小說家,和兒子一同面對不同的生命課題。(圖/故事工廠提供)
《小兒子》動人巡演
【2018】
09/07-09 臺北城市舞臺
10/13 彰化員林演藝廳
10/27-28 新竹縣政府文化局演藝廳
11/10 臺南文化中心演藝廳 2018新舞臺藝術節
12/22-23 臺中國家歌劇院大劇院 2018臺中花都藝術季
【2019】
01/05 高雄市文化中心至德堂
01/12 嘉義縣表演藝術中心演藝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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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
1.【專訪】《小兒子》駱以軍:這時光讓我覺得,我的孩子正在離開我
2.【專訪】《李國修編導演教室》黃致凱:最偉大的唐吉訶德,李國修的夢沒停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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