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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數不等同於邪惡,因此我要為消逝的事物投射光芒──專訪《奇譚蒐集錄》作者清水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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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文壇有許多重要獎項頗受讀者關注,更有不少優秀作者從中脫穎而出。清水朔的《奇譚蒐集錄:送葬少女的鎮魂歌》便入選曾孕育出知名作家小野不由美、恩田陸的「日本奇幻小說大獎」決選,以交織「琉球島嶼」與「喪葬文化」的淒美物語打動評審與讀者的心。

站在日本時代交界的帝大講師、來歷不明的劍士書生,來到曾經歷屠殺的日本孤島──他們遭遇的不只是以琉球花草為名的送葬少女,背後更藏著詭異的「洗骨詛咒」與懸疑的民俗謎團,在奇特的儀式與禁忌中,他們該如何揭開島嶼的恐怖真相?
 
民俗恐怖新銳之作《奇譚蒐集錄:送葬少女的鎮魂歌》,猶如將三津田信三的故事氛圍,加上阿泉來堂的刺激劇情,揉合清水朔本身深厚的民俗與人物描繪,喜愛民俗學、恐怖故事(再加上喜歡美少年)的你,絕對不可錯過!獨步文化本次跨海採訪清水朔,邀你一同進入精彩的奇幻恐怖世界,一窺背後的創作祕辛。


 
Q: 《奇譚蒐集錄》系列運用了日本的民俗文化來發展故事,這樣的創作涉及不同文化的習俗,難度相當高。請問您如何拿捏虛構與現實的平衡?例如,哪些真實的部分一定要保留,而哪些是可以虛構的呢?書寫異文化時,您覺得創作者應該謹慎思考哪些問題?

A:我並沒有特別去意識「平衡」這件事,但基本上,我盡可能不改動歷史事實、時間線及當時的社會狀況。我會去探索「也許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情」的可能性,並以此為基礎來創作。例如,在同一個時代創造一座虛構的島嶼。像幕府的密探或陰謀這類元素,從古至今一直是創作者們喜愛運用的虛構題材,我想讀者應該能理解這些部分是創作的。

書寫異文化時,我會想像自己或角色生活在那個文化之中,而不是以外部視角去描寫它。將自己視為當事人,而非旁觀者,這樣才能帶著敬意和更深刻的理解來寫故事。

Q:《奇譚蒐集錄:送葬少女的鎮魂歌》不僅運用琉球文化,還加入了「奇幻」元素,故事類型的混合十分大膽。像是喪葬文化的現實描寫、真假難辨的歷史、宛如魔法的詛咒,以及隱藏在儀式背後的謎團……這些元素極為豐富,讓人忍不住去查詢資料,依然難以分辨哪些是真實、哪些是虛構。請問您在構思這部作品時經歷了哪些過程?

A:一般而言,沖繩的「洗骨」文化是指將埋葬後的遺骨清洗,並不是故事中所描寫的風葬。不過,我發現有些小島上曾經有過風葬的習俗,這讓我意識到葬儀的形式其實是多樣的。我會先構思一個虛構的儀式,然後再查閱資料,看看是否有類似的真實案例。舉個例子,在故事中的虛構島嶼「惠島」,我想像當地人可能會非常努力思考:「要如何才能讓重要的逝者不變成怪物?」這樣的情境。於是,我設想他們或許曾經討論過該如何進行葬禮,並以當事人的角度去構思、創造這個故事。

Q:《奇譚蒐集錄》系列目前在日本出版到第三冊,分別運用了琉球的喪葬文化、北海道的阿伊努文化,以及日本幕府時代的歷史。您如何選擇想要描寫的文化和歷史?您有實地取材嗎?

A:其實這部分是尚未正式公開的設定,我是根據研究「人鬼」機構的歷史來選擇適合的時代背景的。而文化方面,因為我決定《奇譚蒐集錄》系列四集各別要以「冠婚喪祭」為主題,所以尋找符合這一主題的文化來描寫。

至於實地取材,目前只有第二集時曾前往北海道,其他地方則沒有特別進行取材。不過,我過去曾多次去過沖繩和長野,多少有一些親身經歷可供參考。

奇譚蒐集錄:送葬少女的鎮魂歌
奇譚蒐集録:北の大地のイコンヌプ
奇譚蒐集録:鉄環の娘と来訪神
Q:《奇譚蒐集錄》原本是為了參加小說獎而創作的,但關於「人鬼」的歷史,是在寫作時查資料發現的主題嗎?還是說您原本就對這方面感興趣?

A:我原本就對這個主題有興趣。其實我也曾寫過類似主題的作品(內容當然不同)。人類是憑什麼被定義為「人」?只要稍微偏離了這個定義,就會遭受歧視嗎?是什麼讓人感到恐懼?「人」的定義是取決於外表,還是內在?若讀者能夠因為這部作品,對於作為隱喻出現的「人鬼」稍加思考的話,對我來說就是莫大的榮幸。

Q:調查「人鬼」題材時,如何轉化運用到作品中?可否請老師聊聊?

A:人總會因為自己與他人相同而感到安心,有時卻又為此感到不滿;同樣的,對於差異也可能產生痛苦。歷史上有無數因極其細微的差異而被貼上標籤、進而遭排斥的悲劇。到底是什麼樣的差異,會讓人如此執著──是力量?外表?還是征服的欲望?

我希望透過像「哥吉拉」那樣虛構的幻想存在、以及「人鬼」的意象,為故事建立起一個清晰的核心。或許,「投稿奇幻小說大獎」對我而言,是一件理所當然的選擇也說不定。

Q:《奇譚蒐集錄》系列的封面皆由日本插畫家今井喬裕老師繪製,畫面中融入了故事元素,並以少見的手繪油彩呈現,極具巧思。請問您對這些封面插畫有什麼感想?此外,您是否曾與今井老師討論過插畫如何呈現故事?是否有趣事可以與我們分享?

A:今井喬裕老師是當今極受歡迎的年輕西洋畫家,他並不是專門從事書籍插畫的,所以一開始我也不確定他是否願意接下這個案子。但當編輯向我介紹他的作品時,我一見鍾情,非常希望能請他繪製封面。因此,當他答應時,我真的非常高興!關於這部分,我在今井喬裕的第二本畫集《MARGINAL BLACK》跋文中有詳細撰文說明,也收錄了封面插畫的原畫,希望大家有機會可以看看。

今井喬裕畫集:MARGINAL BLACK

今井喬裕畫集:MARGINAL BLACK

我和今井老師並沒有在封面繪製過程中直接交流接觸,不過我們曾經閒聊過相關話題。例如,在繪製《送葬少女的鎮魂歌》時,他提到要找到合適的骷髏模型非常困難,最後是參考醫療用模型來繪製。此外,因為書籍封面的委託與他平常的創作風格不同,他覺得這些挑戰很有趣,也很樂在其中。

Q:日文版《奇譚蒐集錄》書腰上,有恩田陸老師的推薦,她提到喜愛民俗學、恐怖以及美少年的讀者一定要注意這部作品。(作為台灣編輯的我想加上「美少女」!)請問這些也是您喜歡的元素嗎?哪些元素會讓您覺得「無論什麼故事,我都一定要放進去」?您認為自己的「作家風格」是什麼呢?

A:「美少女」嗎?(笑)謝謝你們的肯定。其實我並沒有特別意識到自己有刻意描寫「美少年」,但我認為拚命奮鬥的角色總是很有魅力。

說到「作家風格」,我覺得任何一個角色都是不能單獨存在的。舉例來說,A這個角色對B和C的態度一定會有所不同,那麼,他對B和C的態度有什麼差異?這種差異來自於什麼樣的關係?透過這些互動,才能讓角色變得立體,也讓故事更具深度和層次變化。這是我在創作時非常重視的部分。

Q:《奇譚蒐集錄》系列中,有兩位重要的主角──南邊田廣章與山內真汐。兩人在故事中有許多精采的互動。您在設計這兩個角色時,考量了哪些要素?如果要介紹這兩個角色給讀者,您會怎麼描述?(例如可以用屬性TAG來說明嗎?)

A:角色設計啊……這是我後來才意識到的事情,他們的名字可以對應到「鹽和胡椒」(ましお=真汐、こうしょう=廣章)。
我的編輯在最初就發現這點,還驚訝地對我說:「這不是Dr Pepper和Salt的搭檔嗎!」但實際上這兩個名字的搭配完全是偶然,我完全是無意識地將他們組合成這樣的「鹽與胡椒」搭檔。

至於屬性TAG的話……這很難呢。或許可以這樣形容:
#大少爺講師與苦勞書生的鹽胡椒搭檔

Q:關於角色的問題還有一個想請教。您的作品中,角色之間的互動非常引人注目,特別是當他們面對異文化或「非人存在」時,那種對立與緊張感非常強烈。像是真汐與阿薩加的關係,或是廣章對「人鬼」的看法。請問您如何構築角色的心理與互動?這種對立關係對作品的主題有何影響?

A:如同前面提到的,我非常重視角色之間的關係。而且,我認為「非人存在」──也就是對於異質或異形的抵抗、警戒、與防衛,其實是作為社會性生物的我們普遍擁有的反應。

然而,我也認為「少數群體並不等於邪惡」,這是多數群體必須更清楚認識的事實。古老的文化確實可能顯得粗糙、不文明,對於擁有高度人權意識的現代人來說或許顯得野蠻。但我們身為後世之人,能以現代的標準去批判這些過去的價值觀嗎?不理解當時的社會規範、道德與風俗文化,就加以批判,我認為這是不正確的。同時,「非人存在」在某種意義上也是一種隱喻。因此,當故事中出現對立與衝突時,它反而更能強調出作品要傳達的主題。

Q:《奇譚蒐集錄》系列中,有許多令人動容的女性角色,無論善惡皆然。在當今時代,許多創作者都特別關注如何賦予女性角色能動性與力量。請問您在描寫這些女性角色時特別關心哪些部分?

A:我並沒有特別去意識性別的問題,不會因為是女性角色就特別描寫某些特質。不過,個人來說,我非常喜歡堅強且有信念的女性角色,所以這樣的角色在作品中自然會比較多。舉例來說,阿薩加這個角色同時擁有「姐姐」和「妹妹(女兒)」的特質,這其實是根據她與不同角色的關係所展現的不同面貌。我希望透過這樣的方式,讓角色更具立體感。

Q:請推薦三本對您的創作產生影響的推理作品。

A:其中有些作品可能不完全屬於推理小說,但我想推薦以下三本:
.酒見賢一《後宮小說》
.小野不由美《東京異聞
.京極夏彥《百鬼夜行》系列

《後宮小說》是一本非常符合「日本奇幻小說大獎」的作品,我在青春時期讀到時,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故事講述一名少女在架空國度的戰亂之中進行新娘修行,情節的緩急掌握得非常出色,這部作品讓我立志要以奇幻小說大獎為目標進行創作。

《東京異聞》同樣與奇幻小說大獎有關。它融合推理、妖異之氣以及時代變遷的華麗氛圍,讓我深深著迷。我非常喜愛小野不由美老師的作品,包括《十二國記》等,而《東京異聞》的世界觀更是讓我憧憬不已。

至於《百鬼夜行》系列,在我學生時代可說掀起了一場「京極風潮」,風靡整個學生宿舍。京極夏彥老師的筆力之強,相信讀過的讀者都能深刻體會,完全不需要我多加解釋。我就是被這個系列完全吸引的其中一人。

後宮小說(1989年第一屆日本奇幻小說大獎)

東京異聞(2013年新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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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夜行―陰(獨步九週年紀念版) (電子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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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最後,請問您在創作《奇譚蒐集錄》系列時,最想傳達給讀者的訊息是什麼?

A:曾有一位編輯評價我的作品是「為消逝的事物投射光芒」。這句話對我來說意義深遠。

現今,許多方言正逐漸消失,許多文化在歷史長河中被遺忘,而少數群體的聲音往往被忽視。我希望透過我的作品,讓這些正在消失的人事物重新浮現。希望讀者能夠透過這些「無聲之聲」,意識到自己的立場與處境並非世界的全部,進而拓展視野、產生共鳴。

不過,比起我想要傳達的訊息,我更希望讀者能夠從作品中感受到他們自己想感受的事物。

真汐和廣章的日本全島旅程仍在繼續,如果可以的話,很希望讀者讀完「奇譚蒐集錄」系列「冠婚葬祭」全四冊,那將是我最開心的事。


奇譚蒐集錄:送葬少女的鎮魂歌【日本奇幻小說大獎決選.民俗恐怖新銳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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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譚蒐集錄:送葬少女的鎮魂歌(日本奇幻小說大獎決選.民俗恐怖之作):奇譚蒐集録: 弔い少女の鎮魂歌 (電子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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