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dward Gorey是「abc書」製作者的極致。
因為近日做了一本馬中對照的abc繪本,發現大部分人都以為abc書很好做,心生喊冤之意。abc書可淺可深亦可中。深到極致者應該是Edward Gorey(高栗)對字母順序及「難字」(非常用字)的執迷,他一輩子用的31個筆名有幾個就是「Edward Gorey」打散後的排列組合,像是Regera Dowdy、Ogdred Weary、Dreary Wodge、Dora Greydew等,可想見此人對文字遊戲或字謎的熱衷。
(圖 / 《吃風集》內頁)
The Izzard Book
幾年前我也是因為看了他的作品,才徹底顛覆對abc書的想像或文字的概念。abc書的概念像是一個遊戲,有它的規則(就是a-z不可改變的順序),至於這26個字要以單字、單字並置、短句、長句、名詞、形容詞、副詞、甚至擬聲詞、或是混合詞型等等,都還有待創作者挑戰。
高栗的最後一本作品合輯Amphigorey Again,是在他過世後出版的,最後一個作品放的是The Izzard Book(「Izzard」並不是常用字,是「字母z」的意思),這作品被放在末篇可想而知,因為這是以「z」為開頭的字構成每一頁面,蒐羅了字典也找不到的「z」字:zeppelin、zadkiel、zombie、ziph、zingaro等等「怪字」,但的確是可考的。每個「z」字下他都附了簡單解說,這部作品並沒有畫完,我們還可以看到他的鉛筆線稿,及完全空白還沒下筆的格子。
The Izzard Book 以「z」為開頭的字構成每一頁,收集了字典也找不到的「z」字。(圖/The Izzard Book內頁)
前面還有一段題文「O children, it'll be time for fun when everything is zed and done.」(孩子啊,當一切都完成告結,那會是歡樂時光),其中「zed」也是「字母z」的意思,這又是一句淺中見濃,置於本書之首或作者作品之末都別有寓意。「孩子啊」這句特別衝突,因為這是一句大人也受用的話。
我查完這每個「z」字後,深深吸了一口氣,高栗在一般人最容易輕忽的abc上做足了功課,「字」這件事是可以玩一輩子的,讓我感受到一種來自源頭的衝擊與反思。
高栗一生到底做了幾本abc書?其實創作者一生做一本差不多了,且大部分繪本作家是被出版社委託製作交差的,但高栗不是,他是出於個人興趣(相信也沒有考慮市場),他做了十部以上。
特摘幾本就文字部分一起看看:
The Just Dessert 挑戰使用a-z完成一個故事(abc使用粗體是我標示的,原作無)。通篇混合了所有詞型。雖然沒有文法,但這件事已經精神可嘉。
Apologize.
Bewail complications.
Drivel endlessly.
Frequent ghastly happenings imply jeopardy.
The Just Dessert,單本以Thoughtful Alphabets 發行,此書的另一則故事The Deadly Blotter,也是以此邏輯完成,兩則也收錄於Amphigorey Again。
再回看他早期的abc書the Gashlycrumb Tinies,在題材上挑戰禁忌的26個小孩的死法。abc使用的是死亡小孩的名字。
A is for Amy who fell down the stairs.
B is for Basil assaulted by bears.
C is for Clara who wasted away.
他的第五本字母書The Glorious Nosebleed(華麗的鼻血),abc使用的是副詞,諸多為「非常用字」:
She wandered among the trees Aimlessly.
The creature regarded them Balefully.
The pudding was served Clumsily.
於是,看得愈多,愈是發現abc不簡單。乍看簡單/幼幼的東西,其實也蘊含哲理。
在《小熊維尼和老灰驢的家》(The House at Pooh Corner),有天驢子用樹枝在地上排出了一個「A」字,問大家這是什麽?小豬經過時以為是個「陷阱」之類的東西;兔子說是「三枝樹枝」;驢子說「A代表學習、代表教育,代表豬、兔子、維尼都沒有的……」
「A」在他們眼中成了「education」的縮寫(也是e的發音),同時也諷刺未受教育者會認為「A」是「三枝樹枝」,受教育後大家會認為「education」就是要拿個光彩的成績「A」(特優)。
文中還有一段主人公羅賓「受教育」的前後差別,他留了字條給兔子,內容如下:
GON OUT
BACKSON
BISY
BACKSON
我們有「受教育」的人猜他要寫GONE OUT/BACKSOON/BUSY/BACKSOON(出門/很快回來/很忙/很快回來);兔子不識字,拿去問貓頭鷹,他的解讀為:
Christopher Robin has gone out somewhere with Backson. He and Backson are busy together.(羅賓和一位名為Backson的人外出了,他倆都很忙)
於是動物們開始猜測Backson長什麽樣子。隔天,羅賓的留言變成:
GONE OUT
BACK SOON
於是,動物們知道羅賓是在忙什麽了(那就是「A」的差別)。然而,第一次的留言有一種「密碼」與多重解釋的趣味,正是當馬可波羅和忽必烈從不會彼此的語言(卡爾維諾《看不見的城市》),到愈來愈精確時,反而是「可以說他們之間的溝通,不再像以前那麽快樂了」。
1968年,童書作家威廉.史塔克(William Steig)也做了一本「自創的密碼」,把「發音」簡化為字母,CDB !,因頗受好評後來變成彩色版,且追加了一本續集CDC ?。
「C D B!」 =see the bee!
「D B S A B-Z B」 = The bee is a busy bee.
「O, S N-D!」 = Oh, yes indeed!
現在回看,竟和我們的網路語言有幾份相似,例如「I see」簡化成「I C」。搭配圖,又有另一種看圖猜文的樂趣,且開啟了可「自創」文字,或是把文字「密碼化」的可能性。
(左)I am a human being. You are an animal./(右)I wonder if you care to have a tea.(圖左出自CDB !,圖右出自CDC ?)
我很佩服這些不按牌理出牌的作者。沒想到長大後重溫abc,還是很「受教」。對於已知的語言,文字還是可以如「謎」一樣;像高栗曾經用了「ZEPHYR」這個看起來不像字的字,其實是「微風」的意思,彷彿喚起我們對一切懵懂時對文字的新鮮感。
沒有大路
馬尼尼為
馬來西亞柔佛州麻坡人。讀過國立台灣師範大學美術系、台灣藝術大學美術所。著有散文《帶著你的雜質發亮》《我不是生來當母親的》、繪本《貓面具》與「隱晦家庭」繪本三部曲,詩集《我們明天再說話》。繪本《絨毛兔》(The velveteen rabbit)插圖。最新作品為散文《沒有大路》、中馬雙語繪本《馬惹尼》《吃風集》。
網站:樹人畫學校 outsider art school & 繪本亂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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