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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麗如｜玩真的】從311之後才開始認識的福島

作者:黃麗如 / 2018-04-24 瀏覽次數(10820)

春假期間，許多友人狂po在日本賞櫻的照片，東京和京都的櫻花雨在螢幕前飛舞，在眾聲喧嘩間，福島的網友po了一張櫻花照，讓我眼睛一亮。在日本那麼多賞櫻名所裡，福島的櫻花顯得有些超現實，甚至會無知的納悶：經歷311折騰的福島，竟開得出一朵花！

喜多方車站旁的單車步道，植有上千顆垂櫻。

夏井河畔盛開的吉野櫻（圖片來源 / 福島縣觀光情報）

過去我也是把福島視為災區，對它的解讀與所搜尋出來的資料，多半是依舊處在「施工中閒人勿入」的階段，躍入腦際的印象則是逃難的場景。滑了滑一些新聞標題，到福島工作的記者被稱為是「勇闖」、所寫成的新聞是「揭露」……總之媒體呈現的福島不適合人居、甚至呼吸都有毒害。福島是不祥的名字。

所以當我從高速公路下交流道，進入靜雅的鄉間，看到白雪皚皚的盤梯山，不由自主地說：好美！看見稻苗青嫩地插入田間，整片吐著生氣的田野，又情不自禁的說：好美！「好美」是我初次見到福島的直覺。如果我是突然來訪的外星人，不曉得311，一定會認定眼前無憂無慮的風景是地球仙境。

（照片提供 / 三宅晃司）

一路上人煙稀少，視野遼闊的鄉村景致讓人舒心，我在一些農戶間走走停停，聽著他們的故事。望著遠山，話題總是聊著未來，在磐城搭建大規模的溫室，栽培番茄的元木寬說：「我們用溫室栽植，用斯里蘭卡進口的椰殼當作土壤，而且還自己養蜂蜜授粉，番茄的整個生態系都在科技掌控中。」如此不接地氣，既科技又新鮮的栽培法，讓人吃驚。這個溫室番茄園距離發生事故的福島電廠僅40公里，它的栽種方式無疑是幫整片番茄園蓋上了保護傘，民眾疑慮的毒害都進不來。

磐城的番茄園規模愈來愈大，甚至發展成結合餐廳的休閒農場。元木寬說：「福島人口老化導致老農紛紛棄耕，以科技化的管理來栽植番茄、發展休閒產業，其實為這裡帶來工作機會，村子也比較有活力。」中午在番茄園用餐，標榜健康安全的無毒料理吸引許多遊客，喝著現打的番茄汁，吃著沒有過度調味的蔬菜、雞肉、鮮魚，在群山環繞的情境裡，不知不覺吃了好幾碗白飯。

鈴木先生的菜鋪也販售經過輻射檢驗的福島米（攝影/黃麗如）

跟我一起旅行的山崎小姐說：「福島本來就是出好米的地方，由於日夜溫差大，也讓這裡栽植非常好的農產品，蔬菜特別好吃。」我們去了郡山，在此地推廣在地品牌蔬菜的鈴木光一先生號召友人，一起以無毒的方式栽植茄子、紅蘿蔔、高麗菜等季節時蔬，還把每一種蔬菜的栽種方式寫在農友共有的筆記上，與其他農友分享，上頭還有相關農戶加註的栽培筆記，這本厚厚的筆記成了栽種郡山品牌蔬菜的教戰手冊。

在鈴木先生的小菜鋪裡，也販售著福島白米，上頭貼了經過輻射檢測的標誌。他說：「311後，福島的農家比其他地區還在意輻射的問題，每個鄰里單位都有輻射檢測站，我們都會把農產品送去檢驗，確定是讓人安心的。」一路都聽到人們讚美福島的水好、米好、酒好、菜好，但巨大的311陰影與被貼上核災食物的標籤，很難移除。他們就像希臘悲劇中的卡珊卓（Cassandra），儘管所有的預言都是真的，但沒有人會相信。

說來諷刺，其實是311開啟了我的日本東北地區探索。震災過後陸陸續續去了宮城、山形、岩手、青森、福島，有些地方還造訪多次。所以，我沒有見過311前的東北。我初次遇見的東北就是被標上災區、需要被振興的東北，然而我在這裡遇見的人格外真誠、吃到的食物特別豐美。經歷了如此巨大的災難，大多數的人依然如常的過日子。就像河野史代所繪的作品《我想寫信給太陽》般，是一幅幅平淡、卻有莫名力道的畫面。

我想寫信給太陽【二冊套書加贈「作者手繪勇氣筆箋」】

我跟著河野史代的筆觸、跟著公雞（書中的敘述者）的視角再次看見311後日本各地的風景時，百感交集。她在311後造訪了東北大大小小的地點，把沿途所見畫了下來，還以簡單的短文寫下當時的心境、繪出當時看到的各種果實（果實是公雞的每日餐點，所以這兩本繪本還兼具東北植物圖鑑的功能）。循著她溫暖的畫風，我回到了八戶的蕪島，再次聽見黑尾鷗的叫聲；闖進了石卷市街，主角公雞在大街上許願希望自己和妻子重逢，我則在大街的巷弄裡吃著讓人心情飛揚的握壽司；然後畫面停格在磐城的海岸線，公雞望著大海，遠方有小小的人影，是消防人員面對大海站成一排，合掌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