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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青妙:《日本媽媽的臺菜物語》,為的是讓我們不要忘記臺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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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但以理)

日本媽媽的臺菜物語
日本媽媽的臺菜物語
廚房裡有長寬超過兩公尺,塞滿了餐具的大型櫥櫃,櫥櫃裡還放著幾本中式料理書,手寫的筆記本也一併放在裡面。

那是母親留下來的兩本筆記本。望著母親留下來的、寫滿了食譜的筆記本好一會兒,不知不覺中,陳舊紙張所散發出來的味道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以前在我們家廚房或餐桌上聞到的味道,這些味道就這樣盤據在我的腦海與口中。


因著一口在拆除舊家時意外整理出的小紅箱,臺日混血的一青妙,於2013年先以《我的箱子》拼湊父親的人生,如今再寫下《日本媽媽的臺菜物語》,重現母親在廚房中的身影,以及始終縈繞在她記憶裡,熟悉又美好的臺灣滋味。

我的箱子
我的箱子
一青妙的父親,是出身於臺灣五大家族之一的基隆顏家長男顏惠民。當年顏惠民在日本結識了相差16歲的一青和枝,兩人婚後生下一青妙後舉家遷至臺灣,又生下一青窈。及至一青妙11歲那年,方又搬回日本。若不是那口埋藏多年的小紅箱,一青妙幾乎就要遺忘,她流有一半的臺灣血統;也從來不曾得知,自己的母親當年是如何為了愛情追隨丈夫,自北國家鄉,去到南島這個全然陌生的家族。

「我原本覺得母親每天做的菜沒有什麼特別的。」不分國籍時代,說起母親,最常浮現的印象,不外乎是廚房的身影。每日三餐的照顧,誰會去細究家裡餐桌上的料理是怎麼回事?一青妙從來也沒認真想過,她的日籍母親,怎麼端出來的料理不是漢堡排或馬鈴薯燉肉等日式家常菜,而是豬腳、瓜仔肉、三杯雞,還有蘿蔔糕、炒豬肝、當歸鴨這些臺式食物?「以前都吃母親煮的菜,以為她本來就會做這些,從沒想過她到底是花了多少工夫去學臺灣菜。」直到她翻起小紅箱裡的筆記本,看見母親在搬到臺灣後,認真學習臺灣料理所寫下的食譜,那是日籍母親試圖與臺籍夫家連結的用心。

「看到食譜才真正意識到,啊,我的母親是嫁給『臺灣人』。」在這之前從未接觸過臺灣料理、年輕的一青和枝,為了丈夫來到異地,一句臺灣話都不會說,一個自家血親都沒有,只能透過做菜來親近這座島嶼。「母親去菜市場買東西,和姑姑學料理,用做出來的菜與他們溝通。」就像是以料理來融入臺灣社會,甚至是取得「顏家媳婦」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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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但以理)

而在回返日本後,家裡的餐桌,依舊是臺菜的天下,最常出現的日式風味,唯有父親最愛的湯豆腐。隨著父親在一青妙中學時過世,這道唯一的日本料理代表也跟著消聲匿跡。「在我們家裡,是身為日本人的母親,要我和妹妹繼續學中文、保持與臺灣親戚的聯絡;而身為臺灣人的父親,卻要我們去日本學校,接受日本教育。」一青妙琢磨著那其中的反差,「臺灣爸爸要我們日本化,日本媽媽則是希望我們臺灣化。」最不著痕跡的又能落得紮實的牽繫,就是由吃入手,讓味蕾好好記住風土滋味。「以前母親為了父親,是那麼努力地學習臺菜。父親過世了,她還是一直持續著,我想,為的是讓我們不要忘記臺灣,要記得父親家鄉的味道。」一青妙說。

一青妙念大學二年級那年,母親也過世了,留她與妹妹兩人在日本相依為命,她也代替母親,成為家中廚房的身影。憑藉昔日在廚房擔任小幫手的記憶,一青妙試著複製母親的手藝,卻總不得法。「妹妹常問我,小時候吃的某一樣東西是什麼?但那不是日本菜,所以我們常常找不到。」舌頭連動起思緒懷想,跨越海洋,穿過時空,「就是因為有這些臺菜,才會想起臺灣,才會想起媽媽的味道。」一青妙笑了起來。「現在才發現,母親用食物,幫我們把臺灣的因子種得很紮實。」

「在看到這些筆記本之前,總以為母親就像鋼鐵人一樣,幾乎沒有弱點。」然當一青妙循著母親記下的一字一句,發現母親隱藏的柔軟面,才明白那些未曾說起的用心良苦。「以前會覺得母親不太管我,甚至故意不太照顧我,後來才知道,她是選擇從一個比較遠的地方,看著我們姊妹倆的成長。」如放風箏一般,為了讓風箏飛得更高、更遠、更自由,只能輕輕握著手中的線,但心中的擔憂與顧慮,其實比誰都多。

「如果母親現在還在,我想應該更可以體會她的感覺,也可以多講一些話吧。」一青妙語帶感嘆,期望能更了解自己的母親,但已不可得。「想她的時候,就做些以前她常做的菜。」煨個瓜仔肉、炒個蒜爆青菜,或蒸個蘿蔔糕;假若時間充裕,就燉個豬腳吧。讓這些臺灣料理的味道,繼續繚繞在一青妙的廚房裡,那是屬於她的臺灣父親與日本母親,永遠不褪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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