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雨婕(政治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碩三生)
協力╱紀大偉(作家、政治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助理教授)
「台日韓女作家跨國研討會」為台灣讀者指認了兩種「最熟悉陌生人」的相逢:韓國與台灣。台灣與韓國的現代化進程,與文學開展的路途,相當類似,彼此間卻不甚熟悉。
台灣對韓國文學的認識與討論,不像對日本文學那樣如數家珍。然而,台灣與韓國在進入「現代」的歷程卻都經歷日本殖民,且在對抗殖民統治的同時發展了啟蒙思想、民族意識與現代文學──若單以歷史背景而論,台灣與韓國的處境頗為相似。在「台日韓女作家跨國研討會」中,崔末順指出:即便脫離殖民統治,兩國在進入戰後重建的時期,也都曾因為政治理念的衝突而引發內戰和國族分裂的命運。但是,極為弔詭地,台灣與韓國暗自較勁甚或對立的關係,始終沒有被充分了解。
在爭取「整體」社會公義、國家「大義」的口號之後,韓國女性特別關注情感、關係等生活枝節,讓讀者看見熟悉日常裡,最陌生的個人與關係。最近訪台的金仁淑與申京淑兩位著名小說家同樣出生於1963年,並且都在二十出頭年紀初入文壇;那是韓國民主化浪潮逐漸進入高峰的1980年代,而此輩的青年人被稱為「386」世代──出生於1960年代,在1980年代進入大學,並在民主運動風起雲湧之際邁入30年歲的世代。早期的386世代參與學生運動、勞工運動,影響政治與社會甚多;如今的386世代卻也是最後一批倖免於後期資本主義與新自由主義、得以白手起家的中產階級世代。在這個世代中,表面上看似男男女女熟悉政治的目標、一致戮力爭取「全體人民」的成功,事實上民族與理念卻掩蓋不了團體內「性別的矛盾」。
值得注意的是,386世代裡,女性的矛盾或許更甚於男性。就如成均館大學東亞學術院教授李惠鈴所言,「386世代的性別(gender)是男性的。」走上街頭的男男女女、學生勞工為了「大義」(不論是民族主義或是社會主義)而努力;性別議題的排序卻總是消失於階級平等、民主正義的口號之下。曾參與運動的金仁淑於座談時便提到,她在運動現場看到的男性總是慷慨激昂、帥氣無比;但是,回家後癱在沙發上(指使女性)的男性,卻不再帥氣,而這樣的經驗使女作家開始對「大義」產生質疑。邁入90年代後,韓國內外面臨巨大的社會崩潰(不論共產世界的瓦解或威權政府的式微),女作家脫下了沉重的「大義」斗篷,轉身處理被遺忘許久的事情:個人生命的細瑣問題、人與人關係的疏離,甚或夫妻間不存在信任的心理等。
金仁淑的小說便多所刻畫彼此懷抱祕密、不過仍然死守著對方的夫妻。金仁淑認為自己不相信人與人之間存在安身立命的關係,卻依舊欲藉由描繪脆弱的關係探問人生的底線。她自言:「人生到了底,才能看清楚人生。」
身為聯合國親善大使的申京淑亦擅長以大量的抒情筆觸,極有自覺地觀看為人所忽略的失敗者、受害者、悲傷痛苦者;她認為自己的小說就像悔過書,記錄這世界與她所犯下的過錯。以如此細膩的心懷碰觸世界的申京淑,藉由一篇篇小說陪伴90後的讀者正視生命裡的失落殘缺。例如《請照顧我媽媽》(2011年亞洲曼布克獎得獎作品)的小說便是描寫一對久未回家的兄妹,邀請父母自老家來首爾慶生,沒想到母親卻在地鐵與父親走散了;而一家人於尋找母親的過程中,發現「媽媽」也不是身來就是「母親」,同樣需要他人的關懷與擁抱。而即使自述想藉由作品陪伴悲傷人們的申京淑,卻也特別提及自己在今年三月的「歲月號」事件後,至今無法寫下隻言半語。
這些女作家「以小搏大」的野心,有待台灣讀者進一步認識。
〔金仁淑作品〕
等待銅管樂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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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遠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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