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文學連線⚡⚡】做沒有勝算的事情，才是青春啊！──《青春歌舞伎》與《天空色的年輪蛋糕》-一起讀輕小說-好書指南-OKAPI閱讀生活誌

日本作家的拿手好戲，是再冷門、罕見的題材，都能透過細細勾勒參與者的執著、悠久歷史的傳承、夥伴們的團結向心，將旁人難以體會的鑽研認真，研磨成常人皆能理解的有趣拼勁。尤其加上青春獨具的標記──社團後，簡直是犯規般的催化劑。無論是一期一會的感懷（只有一回的中學歲月呀！）與遞棒綿延（下一屆的學弟妹，我們的夢想，就寄託在你們身上囉！）讓到頭來，仍弄不清基本規則的讀者（如我），依舊看得投入又開心。

青春歌舞伎 2

榎田ユウリ的《青春歌舞伎》，有著青春社團故事的基本元素：募集奇葩社員、校方阻撓、挑戰演出、舞台危機、搶奪場地資源、社團迎新、與指導員的磨合.......。作為小說核心關鍵的，是非典型主角來栖黑悟（小黑），他不是天賦異秉的隱世高手，甚至出乎意料的演技差勁，單念台詞、只做動作，還有模有樣，可一合起來就慘不忍睹，可謂走動之慘劇。

然這樣的他，卻有著直率的目標：

「我是素人、是高中生、是業餘，可是我很喜歡歌舞伎，也想要和大家分享歌舞伎的樂趣。我想要告訴大家、想要四處宣傳歌舞伎並不艱澀，其實是非常有趣。」

小黑（右二）為了自己喜歡的事物，召集夥伴一同向夢想邁進（圖／《青春歌舞伎》書中插圖）

然要達成這種目標，卻意外困難，呃，好像也不意外？畢竟在今日，歌舞伎已是重要的無形文化財，人們觀賞它，早已失去江戶時代時的輕鬆愜意，從熱熱鬧鬧的平民戲劇，升格到得嚴肅玩味的高等藝術，數百年的歷史既是財產亦是包袱。好像很深奧、好像很難懂，在既定的印象影響下，光要跨過新舊語言隔閡就已氣喘吁吁，還有江戶時代的忠義觀與價值衝突埋伏在後，要突破種種門檻，讓人感到有趣，實是最難的目標。

可這，正是青春社團得以施力之處，小黑的招牌名句：「這是社團活動，所以做什麼都行得通」，乃他們一路闖蕩的過關法寶，是當人們皺眉、嘖嘴不正統、不莊重時的必備武器。正因不是職業，不是大人，才能無所畏懼的嘗試！青春的特權，在小說中被恣意揮霍。然這不代表對傳統的輕慢、不敬重，而是孰輕孰重的優先順位考量，與其讓人被厚重的門檻給嚇跑，如同誘導一般，讓人一步步接近，接近歌舞伎的世界，願意一同嬉戲，才是最重要的吧！

小黑的存在，正體現了社團的價值所在。他在社團中的角色是黑衣，穿著全黑棉質衣服、輔助舞台工作，除此之外，還兼任導演兼舞台監督。忙碌、不起眼，乍看之下，其作用不如演員、背景、服裝及音樂製作明白易懂，卻是強而有力的支柱。他的熱情拚勁使其他人活絡起來，凝聚向心力，在這社團，他的創意與能力是有意義的，然在，社團之外？

讀者如我，雖然激賞小黑的妙想與越挫越勇的生命力，然不可否認，以生涯規劃來說，小黑那為了有趣的事，可以努力也可以拚命的頑固態度，是很沒有經濟效益。至少，如果他出生在《天空色的年輪蛋糕》中的鏡池家，肯定會被這家人狠狠毒舌一頓。

天空色的年輪蛋糕

吉野万理子的《天空色的年輪蛋糕》，描述嬌小可人的鏡池若葉，卻有著與可愛外表不相襯的夢想：想成為搞笑藝人！她想組成漫才搭檔，一人找碴、吐槽，一人裝傻、耍笨。為了拉攏被她相中的搭檔，硬著頭皮加入搭檔熱愛的舉重社，從此搖擺於搞笑與舉重之間。更衝突的是，《天空色的年輪蛋糕》在開場，透過一場家庭會議，道出鏡池家的家訓：

「不可以只靠一種還算擅長的東西去跟人家決勝負。」

鏡池若葉的父親曾有望成為職業高爾夫球員，卻因早早明瞭自身資質有限，與其苦苦追逐前途無望的選手夢，不如選擇到貿易公司上班，藉著陪客戶打高爾夫球、學歷、親切的笑容，慢慢爬上分公司董事長之位。而母親固然從音樂大學的鋼琴科畢業，也沒有走上演奏家路途，而是成為董事長秘書，幫上司的孫子上鋼琴課，讓他牽線介紹姻緣，才有了好歸宿。若葉的哥哥姊姊也都以父母的精明算計為傲，無論是加入帆船隊，或者上糕點課，不是跟未來就業任職相關，就是為賢妻良母的未來作鋪路。在他們眼中，不存在沒把握的仗。

在這種重視作戰策略的家庭內，你叫若葉怎樣說出搞笑藝人夢想呀！
（更別提為了達成目標，她還先拐彎繞到舉重社去）

某方面而言，《天空色的年輪蛋糕》其實道出了社團的另一面向，除了集結有潛能的人才、讓人們交流分享共通興趣，以及組成隊伍互為勉勵，社團亦是人學習技能、經營人脈、乃至提升形象的所在。若葉雖然聽不下去哥哥姊姊的現實教誨，然以社會人的立場，去看待這些另有用心的小心機，也無可厚非。小說中，安排了非常多的阻撓，家人反對是其一，外人觀感亦是來勢洶洶。她曾因「女友的夢想是成為搞笑藝人，這種事怎樣也接受不了」遭喜歡的人拒絕；來採訪社團的敬仰藝人說出「舉重時站在評審老頭前方，雙腿大開蹲下來，也太色情了吧」的輕浮意見；本來覺得她很可愛很萌的男生們，更是在知曉她練舉重後卻步，評價下滑。假如這一切，是在有著堅實目標，明確理想的狀況下，或許都只是成長中的淬鍊，必經的障礙。然而，在其夢想動搖，真心朝舉重靠攏後，其意義也顯得令人迷惘。

畢竟，以資質來說，若葉是絕不可能成為職業舉重選手的！

主角若葉（右）個子嬌小，卻陰錯陽差進了舉重部（圖／《天空色的年輪蛋糕》）

以功利角度衡量，小黑跟若葉的付出，不見得有所回報。「現在拚命在做高中畢業後一輩子都不會再做的事情，真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想？」雖然在意著、也怕自己真的如姐姐所言，是個不懂得思考未來的人。然而，驅使若葉做出決定的，並非想要做什麼，還有想要跟誰一起度過？《天空色的年輪蛋糕》略失不夠熱血亢奮，就算情節上有其戲劇曲折之處，卻刻意抑制，不放大張力，更不借助比賽的緊繃焦慮，卻另有一股恬淡樸實的悠然。同伴情誼，是在日復一日的練習中緩緩累積、變得堅韌而難以放手。

我很喜歡小說以單戀比喻舉重，就算得不到對方的回應，只要自己繼續喜歡對方，關係就不會結束。有時，不見得是為了得到回報而堅持，那是類似順勢而為，那是類似無可奈何，那是類似珍惜在這個過程中成長的自己。《天空色的年輪蛋糕》在很多方面是跟《青春歌舞伎》全然相反，它沒有亮眼富魅力的角色群、高潮起伏也不跌宕明顯、更沒有主角熱切訴說著舉重的美好，我們所知的，是若葉非常珍惜在長時間練習下，身體的一步步變化。從瘦巴巴的手臂，到長出肌肉；從連舉起二十公斤的槓鈴都是奇蹟，到邁向四十多公斤，就僅僅是那樣，很單純很簡單，卻超越語言可以說明的感動。

兩本小說，既為互補，也互為詮釋。小黑若一般動漫常見的熱血主角，以超乎尋常的拚勁熱情，全心投入，其頑強、其執著，時而叫人煩躁反感，卻也令人欽佩。若葉則像普通人，會動搖、會疑惑、會改變，甚至起初是抱著邪念（拉攏他人）而來，卻漸漸在累積出成就後，建立起目標與努力方向。雖一明確，一迷惘，一熱鬧喧騰，一平凡單純，兩者皆任本心而渲染感動，靠著那顆，不算計得失，只為喜歡而做的純粹的心。凝望他們燃燒青春，無論青春進行式，抑或者後青春期的我們，也不由得心頭騷動。

《青春歌舞伎》
榎田ユウリ自2013起連載的作品，描述從小受祖父影響、熱愛歌舞伎的主角來棲黑悟，進到高中卻發現沒有相關社團且成立困難，因此決定逐步湊齊夥伴，夢想與夥伴們一同登上歌舞伎舞台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