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歲時著迷於漢聲出版的《草原上的小木屋》《大森林裡的小木屋》系列讀物,書裡面細膩描寫5歲的羅蘭和家人的鄉野生活,偶有客人造訪或是到鎮上採買,即可為一樁大事。所謂的鄰居,空間上相隔遙遠,共享居中無邊無際的綠野。
長大後去到歐陸,才真實體會到「台灣四面環海」的意義,沒有開車或走路就能去到的鄰國,國與國的疆界是海洋的搖晃。從那時起,身為海島子民的意識才逐漸浮現。
於是,第一次從她口中聽到「邊境」時,我是如此驚訝。她說,位在邊境的城市一定很不一樣,她要去那裡蒐集當地的刊物。後來,她去了很久,很久都還沒回來。每次我從書上看到「邊境」這個詞,腦海中總浮現她矮小的身影,在灰濛濛的黃昏邊城淋著細雨,世界的盡頭不過如此。
人們總是慣於聽見
有她存在的聲響
她祇是不斷的啟程,折返
再啟程,再折返
〈啟程〉
有一次,她從邊境回來,暫時的。帶來的那本詩集裡,第一輯「在水與陸之間」有數篇關於邊境的文字素描。直到後來,我徒步穿越青春的邊境,才知道她已從國土的邊境走到時間的邊境,從自我的邊境走到人性的邊境。
每當一個社會議題竄起,都是邊境的交戰,我們很容易被便利的媒體劃分為二,彼此對峙:死與廢死、多元與不多元、改革與不改革、制服與便服、壓迫與被壓迫……在兩造間遊走聽取時不禁會想,會不會也許根本不存在邊境?會不會我以為的世界中心,其實是無數邊境的匯聚點?
於是,勢必要起身從自己的中心走往邊界,眺望與回望。
站在邊線,我就是邊界
鄰人在左右兩邊,目光相對,互不穿越
我靜止,在狹窄的中間線
時而退卻,而後向前
〈鄰人的眼睛〉
邊境
是衝突的發生地
是潮流的發生地
板塊的推擠
洋流的相遇
邊境
是湧動不居
是永無退路地前進
///////與自己對照///////
狗說
(選自夏夏長篇小說,《狗說》)
不管在戰場上歸列在哪一方,他們彼此間沒有仇恨。太平年時,交換農作物,共用灌溉的溪水,通婚,參加彼此的慶典,所使用的語言相互滲透。樹木也是一樣。一直到下一次戰爭爆發時,才又被畫在地圖上的紅色圈線圍在一起或分開,變成盟友或敵人。
現在這片古戰場已經察覺不出戰爭的痕跡,無論是多猛烈的砲擊,經過幾載的風雨歷練,又被新的植物覆蓋,動物在上面築巢,隔年產下新生命。
但事實上,被上級下令派來打仗的古代士兵,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找尋食物,大部分的力氣也用在找尋食物。饑餓的侵蝕遠比敵人的刀槍殺戮還可怕。
〔本期詩人〕夏夏
高雄人,從事寫作、剪紙藝術以及各類型創作。曾獲時報文學獎、「人間新人獎」。
著有詩集《小女兒》《鬧彆扭》及《一五一時》詩選集、《氣味詩》詩選集。小說《狗說》《煮海》《一千年動物園》,最新作品為《末日前的啤酒》。
戲劇編導作品《小森林馬戲團》《煮海的人》以及戲劇聽覺作品《契柯夫聽覺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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